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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这一天颂然期待了太久,将要成为他珍惜一辈子的美好记忆,他不想搞砸。

    更令他恐惧的是一些控制不住的荒唐猜测。

    会不会数着数着,无意中触到了某一个极其不吉祥的数字,天降灾祸,噩梦重演,原本准备赴约的贺先生突然凭空消失了,再也不能来到他面前,连电话也打不通?

    那他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xing,颂然就心脏抽紧,觉得那一地细碎的阳光真的成了玻璃渣,有人拢起一把,毫不留qíng地碾在他心上。

    “贺先生,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就在幼儿园门口见面?”颂然恳求着,“我想见你,现在就想见你。你别捉弄我了,别躲了,快点过来啊!”

    他环顾空dàngdàng的街道,眼眶逐渐通红,最后一句几乎要靠竭力低吼出来,才能掩盖住cháo湿的哭腔。

    贺致远低声说:“宝贝,我在等车。”

    颂然:“等……等车?”

    “是啊。”贺致远抬腕看了看手表,语气温柔,像在对一只浅眠的小奶猫说话,“我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只隔了三条街、两个十字路口。我也想尽快见到你,最好能直接飞过去,可惜没长翅膀。目前看来,最快的jiāo通方式大概就是公jiāo车了,下一班车还有一分钟进站……啊,我好像看到它了,快进站了,你希望我上车吗?”

    颂然表qíng呆呆的:“希望。”

    “那么,你愿意在原地等我吗?”

    “愿,愿意!”颂然反应过来,使劲点头,眼底光芒熠熠,呼吸一阵阵变得急促,“贺先生,我会数的,我……我现在就开始数,你早点来,千万不要错过那辆车。”

    “好。”贺致远笑着答应他,“一定不会错过。”

    小小的车站,躲在紫藤花的云雾里,等待着一小时才来一趟的过客。

    颂然朝它走近了几步,望向一眼看不见底的浓荫长街,忽然就不再怕未知了。他的胸口一点一点被暖意灌满,鼓足勇气,开始无声地读数。

    “一、二、三、四……”

    身后叮铃一声脆响,一个骑着永久二八的老头慢悠悠靠近颂然。擦肩而过时,老头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这个站定不动的年轻人一眼,然后车头拐弯,消失在转角处。

    “十、十一、十二……”

    临街裁fèng铺的老板娘走出来,收走了一只摆在树下的竹条凳。她抬头瞅了瞅颂然,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念叨着回去了。

    “十八、十九、二十……”

    一片梧桐叶子离开枝头,从颂然眼前飘过。他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心里越发紧张。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怎么还不来?

    周围悄然无声,树叶纹丝不动,时间像定了格,连风也遗忘了游走这条街。

    “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突然间风声大肆躁动,“呼啦”一下灌入寂静的街道,chuī开了远方的树荫。借着那束投下的璀璨日光,颂然隐约看见,长街的末端出现了一辆公jiāo车的轮廓。

    来了!

    他的内心几乎在尖叫,表qíng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辆车,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张着口,不再计数。

    公jiāo车迎着颂然的方向缓缓驶来,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车头方方正正,亮着一行鲜绿的数字灯。

    41路。

    它开得好慢,至少在颂然眼中磨蹭得像蜗牛爬,又像陷入了深浅不一的沼泽,四只轮子全被泥淖拖住,许久才慢吞吞挪过一半的距离。颂然实在受不了,主动拔腿狂奔,急刹在一路之隔的人行横道前。

    伴随着报站广播,41路平稳地停靠在小站台边。

    颂然紧紧盯着车门,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贺先生,你在里面吗?你会跨越漫长的时间和距离,从这扇门里走出来吗?

    车门开启,到站下车的乘客只有一位,公jiāo车不作停留,很快开走了。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黑衬衣,烟灰色领带,前襟一枚银质夹针反she着日光。

    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路边,面对颂然,微笑着朝他张开了双臂,低声唤道:“宝贝,来。”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掠过街口,犹如飞矢擦出残影,迎面撞进了贺致远怀里。

    颂然一米七八的个子,体重七十公斤,有肌ròu,有爆发力,卯足劲道正对胸口这么一扑,贺致远都扛不住,重心失衡,连栽两步,后背撞上了茶屋的窗户。

    就听“砰”一声,窗框震动,窗顶的紫藤花化作一场雨,纷纷扬扬洒了他们一身。

    “贺先生!”

    颂然不管不顾,一寸也不肯退,牢牢环住贺致远的脖子,把人抱得死紧。

    贺致远被他孩子气的冲动举止逗笑了,顺势揽住他的腰,掸去落在他衣物与发间的花瓣,温声说:“我在,我在呢……没事了,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嗯,嗯!”

    颂然用力点头,qíng绪一下子没收住,鼻子发酸,伏在贺致远肩头狠狠抽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砸,把衬衣布料哭湿了一片。

    贺致远轻轻拍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用宽阔的怀抱接纳他所有的委屈。

    颂然埋头在他颈间,全身重量都压上来,恨不能嵌进彼此的骨与r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