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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 24 章

    紧接着的片刻谁都没有说话,诺维雅看着坐在她面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不紧不慢地吃东西。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和上一次在医院的时候很不同,现在她能看清东西,外面还是白天,而且教授坐在她对面;他们居然一起在这样温馨得有些不真实的场景里共享一张餐桌。

    她的目光胶着在他进食的动作里,那男人不紧不慢地把盘中的牛肉切成小块,再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他清瘦的脸庞被窗外的暖色阳光和自身的苍白蜡黄切割成对比,棱角分明的颧骨和鼻梁在他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惊鸿一瞥间她的视线向下,他丰满的下巴和面部肌肉随着咀嚼的动作运动,她甚至看见那带血的牛肉在他的齿间被撕扯出丰沛的肉汁,吞咽时喉结上下滑动。

    她感到口干,逃一样地挪开视线,往窗外看去。

    刚才还晴朗的天一下子就阴下来了,说不好是不是要下雨。一会儿的功夫就刮起了风,紧接着突然地,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向地面,倾盆大雨下的人们惊呼着四散奔逃。诺维雅的目光追随着一个被淋得透湿却仍旧坐在路边的黑发年轻人看入了迷。那人低着头,被雨打湿的宽大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骨嶙峋的身形。

    落魄却坦荡。她想起来到这里之前的她也喜欢这样故意走进瓢泼大雨里,躺在无人的草地上放空自己,一身狼狈泥泞却格外轻松。她记得自己隐藏在密集的雨幕里,浑身冻得麻木,嘈杂的雨声和泥泞不可思议地让心情变得安宁清爽。有时候身上会有伤口,不管是自己造成的还是别人造成的,厚厚的痂被雨淋过会黏在衣服上,一扯血就流出来,可是她不在意。身体的疼痛能转移一些注意力,让她的心没有那么疼。

    斯内普安静地吃着他的午餐。他不得不承认邓布利多告诉他的关于诺维雅·芬奇的事让他吃惊,紧接着他对她不合年龄的成熟冷漠有了一个合理解释。很多方面他理解她,却又觉得她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有现在她看着窗外,那种像是认命了一样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他明知故问,从她看着窗外雨里那个落魄的年轻人的眼神中他似乎已经看出了些什么,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看那个人。我也那样过。不过是在之前的记忆里。”诺维雅没回头,手指了指窗外,声音轻得像是缥缈的雾气。她浅蓝的眼睛似乎沾染上了潮湿空气里的水分,有些朦胧,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平静。她用手托着下巴,拇指的指甲盖在浅色的嘴唇上刮擦着,那水润的唇瓣随着随意补充的几个音节开合。斯内普垂下眼帘。她的手很好看。他想。

    又来了。又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斯内普的黑眼睛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深邃阴沉,眉间的皱纹也更深刻。

    “青春期自以为是的忧郁。”他没有看着她,像是把自己的烦躁抛给这恼人的雨一样说道,声音却分外柔和。“总是希望这世界毁灭,总是觉得自己特别——等到长大了,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围着自己转。”

    “或许吧。”诺维雅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可以说是苦笑的微笑,心里想问问他“你曾经也是这样吗”,可是却什么都没说。斯内普看着她眼神流转像是有话要说,却没有吐出一个音节。的确那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他现在知道了。

    “您说您感谢我的信任,但是希望我只相信自己。”她微笑着看着他,“可是教授,我想相信您。”

    “信错人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知道。没关系。信错人也是我自己的责任。”

    就算我自己赌输了,我也不认为自己信错了人。因为在我的心里您做什么都是对的。她想。

    她总是这样。像是有话要说,却什么都不肯透露。不过斯内普对她这样的做法却并不讨厌。因为他懂,这样的决心和抛却一切也不能退让的东西,他也有。只有半句真心也胜过满嘴的谎言。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我猜不光是因为你“能看到”,有“责任”。”他单手摩挲着水杯的边缘,黑色的双眼在她的脸上观察着。

    “您说得对。事实上我不太在乎。这世上的所有一切,在我看来都是无足轻重。包括我自己。只是恰巧对于我重要的人来说,它们有意义。所以我愿意为了他们的价值观去捍卫这些东西。他们还能感受到温暖,他们的灵魂值得我保护。我希望他们继续觉得这些东西有意义,度过他们幸福的人生,不要像我一样。”

    斯内普很想说“你也可以的”,或者“你还有机会”,可是他太明白她的意思,他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迟到的无花果派来了,诺维雅·芬奇像是毫不在意自己刚才说的话一样,满面笑容地对服务生道了谢。她伸出手直接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白皙的小脸鼓起来,幸福得活像一只塞满了腮帮子的仓鼠。刚才那些沉重的对话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阴霾,笑容纯净得像是她的灵魂从未承受过一点痛苦一样。

    斯内普付了餐费和小费,两个人走出餐馆的时候雨还在下。诺维雅心里打着小算盘,问斯内普有没有带伞。回答是肯定的,于是她告诉自己的教授她忘了带伞,问他可不可以打一把伞一起回车站。

    斯内普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她,却在心里把“和诺维雅·芬奇共同打一把伞”这件事反复过了两遍。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刚才脑子里反复想着一件自己平时根本不会注意的事情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那把黑色雨伞里了。他想着把她让到自己的右侧,这样她的右眼可以更好地看路,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她左边,把她护在人行道的内侧。他们一路上低声谈论着伦敦的天气,学校的事情,最后在林德虫和圆浮游得话题上开始谈论,又聊到魔咒和黑魔法。

    在得到了斯内普的默认之后他们开始谈论黑魔法,聊到黑弥撒的时候他们的想法又一次不谋而合。

    如果恶魔真的以痛苦为食量的话,那么大可不必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来献祭。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痛苦,与之相比身体上的疼痛真的无足轻重,而人血又是有多么不值钱——看多了你就不惊讶了。

    不过说到底,这样的所谓“仪式”也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破坏欲归咎到恶魔身上而已,找一个玩弄他人生命的借口,看着别人在自己的支配下无力反抗——这些人甚至不敢独自下手,还要隐藏在群体里,是一群十足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