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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36-41节

    36

    柔和的太阳从云缝中露脸了。顿时郭堂村沐浴在温暖中。大街小巷,换上新衣的姑娘、媳妇、小孩子高高兴兴奔出门。小孩子还搽了红脸蛋、红嘴唇。这是多年少有的喜人景象!

    吴毅上早到几户孤寡老人家问候吃好没有。路过大河家门口,忽见大河爹一脸阴云向他急招手:“孩子,我正找你哩。”“什么事?”吴毅惊问。

    大河爹说,不知因为什么,小两口一大早在屋里你推我搡叮叮哐哐,锅碗瓢勺啪啪响。大年初一早上吵架,不知为什么?

    吴毅急来到大河家,一个气喘吁吁余怒未息;另一个红鼻子红眼正在啜泣。急问:“过年村里人都在高兴,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早上红花出门送“头脑”走在街上,两个青年见她后躲躲闪闪窃窃私语,语言污秽不堪,还做些下流动作。

    红花生气地质问:“你们这是做甚么?”

    “学你男人呗!”一个青年说。

    “学什么?”

    “美发店走一遭!”

    “美发店咋了”

    “能有好事?”

    一句话把红花砸懵了!

    一怒之下,她回家不着天不着地劈头盖脑就问:“大河,你去美发店啦?”

    大河一看这阵势,灰溜溜的顺水推舟说:“去了,理发。”

    红花说我不信!

    大河我想干啥就干啥!

    就这样,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战地干起来了。

    吴毅问大河:“你真什么了?”

    大河答:“真什么了。”

    红花惊愕。

    吴毅质问:“你怎么能这样?”

    大河说:“什么都没做。理发也没。”

    吴毅说:“那你怎能这么说?”

    大河答:“她这么凶,我没办法!”

    大河爹说:“既然没有,何必把歪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吴毅说:“你们俩,一个是村副业主任,一个是村妇联主任。外面工作干好,家里也要团结。要互相忍让,不能听风就是雨。吵来吵去,影响不好!”

    红花说:“哥,我信你。你给我说说,大河到底有那事没?”

    吴毅说:“大河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红花说:“他出门在外是跟着你。”

    吴毅说:“所以我说,他不是别人说的那样人!”

    红花说:“谁不知道你和他一鼻孔出气?”

    大河说:“别人不信,难道不信咱哥?”

    吴毅说:“镜有灰尘,擦净就好。心如明镜,人即干净!”“今年遇上这样好的年,大家高兴还高兴不过来。你们还有心思吵架?也许有人正巴着我们不安宁!想想高兴事,欢欢喜喜过年吧!”

    37

    在这大年节叶村长竟憋了不少话想找穆支书聊一聊,说聊聊只是其一,其二目的是想探一探对方意思。一个是村长,一个是支书,按说应该互相拉手,齐心工作,谁知这两个主总是面和心不和,台上握手,台下碰脚。一般不会见面。除非有重大问题急需研究,迫不得已才会凑在一块,捏着鼻子三言两语达成一项决议。不是公事,两人私下里说什么也不会坐在一条板凳上。今天为非见不可,不然会活活受罪!他一根接一根吸着纸烟在街上转悠,思忖着怎样不失体面而又能见着他。

    正好这时穆支书披着黑大衣迈着方步从家中走出。这位达人爱打官腔不爱说家常话,在街上碰到群众从不先开口。今天,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大摇大摆扬着头迈进村委。有人问,他哼一声或说值班。其实大年初一有什么班可值?无非翻一翻报纸,图个清静。叶村长瞄见他,两只小眼一亮三步并作两步猫腰闪了进去。

    “年过得好啊!”叶村长先打哈哈。

    “彼此彼此。”

    “一年也难得一天清闲啊。”

    “今天,我想一个人闭眼养养神。”支书想把他打发走。

    叶村长这样的人岂能让你一句话打发而一走了之?他胸有成竹乗机点拨。

    “今年这个年过得好啊。”

    “村里人都这样说。”穆支书随口应付。

    “都是吴毅功劳,人人都夸他!”叶村长终于点出了题目!穆支书不傻当然能辨清意思,但不急于亮剑,要等村长出什么招。

    老穆大脑袋一低闭住气暂时不语。

    叶村长只好自己先端出一盘菜,说:“都成了他小子的功劳,我们这些老干部不成了聋子耳朵——配饰?”

    “嗯,……”老穆仍装聋卖哑支唔不语。

    “像这样下去,我们今后不是靠边站,就是下台!”估摸着老穆稍有同感,叶村长推波助浪壮着胆子抛出这一句。

    这一句是重型炸弹触到了老穆的痛处,但他不想公开内心隐密,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大弯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咱们靠边站,让年轻人站出来有什么不好?”

    这一句话叶村长十分反感,呲牙咧嘴反唇相讥说:“别忘了,那小子是你从学校弄出。如今他上了台,第一个穿小鞋的不是我而是你!”

    老穆也火了,拍着桌子,说:“他当初领人出去搞建筑,是你把话说绝了,说不让给村里交一分钱!”

    两大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屋里充满了火药味。

    真引起大战不好,还是见好就收。这是过年啊,吵什么?村长见状急转怒为笑,说:“大年节,都高兴哩,咱老哥俩何必发火动气?气下病受症吃葯打针不划算!”老穆脸一赤一红,低头出大气。村长接着说,“有人说我们是秋后的蚂蚱——蹦哒没几天了。真到那时恐怕咱老哥俩是光顾喘气想吵也没气吵了!多想想退路吧!”接着他神神秘秘盯着老穆压低声问:“老哥,大河逛美发店的事已炒的满村风雨,你知道不”像急着发财突然中奖一样,老穆忽然来了精神双手又一摊说:“我多少听说一点。你详细说!”

    “有什么好说,眼眼瞪大盯紧,材料备好,把娃子们告倒!”

    这一针果然又准又狠,一下扎到穴位。两个人好像立刻找到了一个共同点。不过老穆这回多了个心眼,表面应付着心里却留个小九九。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咕哝了许久许久。走出门还肩靠肩说说笑笑亲热得没法提。走了一会走在街上怕别人说闲话才扭捏着分手。有人见此小声说,嘿,今天过年兴许有什么高兴事美美喝了一回酒!

    38

    没贴贴海报,没喇叭广播,郭堂村演戏的消息却传遍了三里五村。初三下午,县豫剧团还没到,外村看戏的人已像赶大会一样涌来。好在安排得好,剧场用白灰划区,民兵维持秩序。前排留出空位,供乡领导、外村干部、本村老年人坐。

    夜幕降临了,汽灯的强大亮光把剧场照得雪亮。

    戏还没开演,锣鼓一阵阵敲响。鼓乐声搅得人心一阵比一阵痒。人群中一阵又一阵骚动。剧场波浪起伏,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忽然,人群炸起了一个漩涡。“你们看!”不知谁一声高喊,人们立刻把目光投向舞台。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民兵们极力维护,用长杆敲。

    “再乱,戏就不演啦!”民兵大声喝斥着。

    原来团支书雪桃登台向剧团致欢迎词。她今晚的一身打扮太惹眼了。黑油油的齐耳短发,衬托着花骨朵一样的脸蛋。明亮的眼睛像星星像月亮。还有她一身漂亮的衣裳。美人配新装锦上添花,新装衬灯光更光彩夺目!

    人们看直了眼,扭疼了脖子,闪坏了腰,睁困了眼睛,张裂大了嘴,呼哧呼哧流着涎水。

    “谁家的闺女像天仙,这么漂亮!”

    “莫不是县剧团的人呢?”

    她在台上念什么,台下乱嚷嚷听不到。只能看到像无声电影里的人影。等她刚刚讲完,一位披黄大衣的乡干部急忙挥了挥手,说:“怎么不让吴毅讲?他应该先讲!”

    他这一喊不打紧,人们紧接着喊:“吴毅,叫吴毅讲!”喊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外村人来看戏许多是想见一见这位初此登台便一鸣惊人的人物。但他不想出风头,把欢迎词交给雪桃。

    在大家急切的巴望中,他走上戏台。

    整个剧场立刻鸦雀无声。人们平心静气睁大眼睛。

    吴毅说:“各位领导,各位父老乡亲,各村的亲朋好友,祝大家新年愉快,看戏高兴!郭堂村所以迎来这么一个好年,开创这样一个好局面,主要是县、乡支持,村领导重视,群众努力。我们率先实行了土地承,开展各种致富项目。其中主要一条是进城搞建筑。实践告诉我们只要解放思想,认真落实政策,群策群力,不单是我们郭堂村,周围各村同样也会很快好起来。谢谢大家!”

    “讲得好!”“讲得好!”又是一阵欢呼浪潮。

    “听这个人讲话,比看戏好!”外村人说。

    夜里欢村长用胳膊碰了坐在身旁的穆支书说:“你听,讲话多顾全大局。”

    穆支书不接话只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外人说:“这个年轻人讲话实在!”

    外村姑娘说:“这人像大明星,有对象没!”

    郭堂村人听了一阵哈哈大笑。

    台上紧锣密鼓。人们拭目以待的戏终于开演了!

    今晚演的是《花木兰》。人们看腻了样板戏,对这出古装戏特别有兴趣。上年纪的妇女,对演员纺棉织布手指灵巧功夫到位啧啧称奇。“看人家的手指咋恁巧,我们也是女人手为什么笨手笨脚?”姑娘们对木兰批评男兵轻视妇女的唱词特别惬意。小伙子们则对木兰的高超武艺大为称赞。老人们对戏中元帅拜访招亲木兰现女儿身的结局很满意。有人说,雪桃就是花木兰,扎根农村不简单!大膘在一旁说风凉话,恐怕是在等元亲吧?有人说你快变女人找个男人吧!说着二人吵了起来!

    忽然在台东北角发出一尖厉女声呼叫压过争吵:“有流氓,快抓坏蛋!”听到喊声,民兵们立刻赶到。观众们散开。一个年轻女子头发散乱,哭喊着死死揪住一个抱头青年。人们推搡着,吆喝着,拳头像雨点。

    那个青年抱着头不断高喊:“不是我,你们打错了。动手的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