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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扇贝的联姻计划(06)

    “真奇怪,你今天竟然没有反驳我?要知道,校长把我送来可不是真想要什么证据,而是想让我到他墓前赎罪而已。”从地宫出来后,桂疑惑地问一向思虑过深的里包恩。

    里包恩整张表情都藏在帽檐下,回答:“真相不过是人们选择相信的一种存在,而我从未相信他会那样死去。在十月事件后我一直没有放弃对线索的追踪,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丝线索,怎么可能不抓住。”

    地宫的诡异氛围和入幻质感的光影构图让里包恩难以谋定,他表示现在急需食物维持大脑的高耗能。出乎意料的是,里包恩竟然邀请桂一同进餐,但他家的厨子却没有给他这种好客的体面。

    “伟大的里包恩先生,你现在要用你伟大的叉子吃你们西西里伟大的炸甜卷吗?”风面对雇主的就餐需求,凤眼轻忽一瞥,见到是婴儿状态的里包恩,才将蓄满的冷漠兑了点爱幼的温和,语气却仍不温不淡。

    “不,我只想用伟大的筷子吃伟大的中国食物——包子。以及我特意邀请了一名美丽的亚裔陪我一同品尝伟大文明诞生的美味。”里包恩眉目虔诚,谦逊又邀宠。

    里包恩拿捏准确,不看主面看客面的风终于给了饥寒交迫的小婴儿一个半冷不热的包子,并神色温煦地询问桂需要吃点什么。

    “荞麦面,就一小份,谢谢。”早在学生时代就久仰这位厨神级人物,桂极其难得有了食欲。但他也察觉到了主雇间的微妙博弈,料定眼前这顿好吃难消化。

    “你们之间一向如此?”桂低语询问,里包恩熟练地用筷子夹起包子嘟囔:“最近才是,但我是被误伤的。”

    “为什么?”

    “文明冲突。”

    “哦,宏大的话题。”

    “他应该去抵制那些愚蠢的麻瓜,为什么偏偏抵制我?皱眉和白眼出现在那样好看的脸上,对我来讲是暴殄天物的审美折磨。”里包恩稍微提高了软糯的音量重申无辜,但他的恭维却惹得风更加不快。

    “我早已免疫你的绅士客套,我有自己长相平平无奇的自觉。我只是极其符合你们西方审美的东方长相:细长的眉眼,扁平的轮廓以及瘦弱的身型。对于一个东方人来说,西方人的这种自以为美就是一种文明偏见和霸权主义。”

    “上帝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过分的谦虚是虚伪呀。如果你都不算美人,那么众神为何要创造太阳?何不让我们在漆黑的永夜中沉沦不醒?”

    风偏过头,一副“真受不了”的无视(嫌弃),把荞麦面递给桂,不忘吐槽:“看吧,这就是绅士的修辞学,永远得体和取悦。”

    桂深表赞同,插刀道:“是的,即便是仇人,他也是这种待你如情人般的尺度来衡量人际距离。”

    “嗯,精辟。”风深有感触:“里包恩勾搭过的情人都上三位数了,其中不乏敌对家族的,大概就是他那种无时不谦逊的礼数与暧昧的笑意在云放电吧。”

    “并不是我抱过谁,谁就是我的情人。你们不要用东方人的那一套标准来衡量一个西方人好吗?这是霸权哟!”听里包恩做此解释,风和桂对视一眼,互有默契:还能说什么呢,果然绅士。

    桂荞麦面入口,出奇称道,这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并玩笑般建议风该去霍格沃茨应聘厨师,拯救那些面对英国菜单瑟瑟发呕的东方学生和全无食欲的自己。听者有意,风觉得与其在彭格列被当成猎奇的观赏品,不如去同胞们需要自己的地方。

    这顿饭的后果是:里包恩没有通过桂缓和他和风的文明冲突,还倒贴了自家的厨子。不过里包恩也没留人,他深知风的秉性和本事,来去岂是旁人能阻碍。更要紧的是,风虽然是里包恩本人朋友,但风进入彭格列却另有目的,如今风有新的方向霍格沃茨,不论作为朋友还是对弈者,都该松口气。风,就是一尊东方器物,裹着温厚淡雅的包浆,人人观之可亲的圆润下却韬着骨气刺人的寒光,晦暗不显的气息里铸着极具历史质感的清傲。

    里包恩道:“你去霍格沃茨,条件只有一个,保持婴儿状态——如果你想被上司骚扰的话,可以无视。”

    “谢谢提醒。”久闻校长的风流,风果断接受。

    作为一个天性自由的人,风与过去诀别的过程极其干脆。一个小小的皮箱没有用无痕伸展咒就装下了他在彭格列的所有行李,甚至少于他家猴子里奇的玩具。

    里包恩领着风和流星街的邻居们告别时,桂就远远地守在一座座府邸门口不入。他知道自己有多令这条街憎恨,严实地把脸藏在兜帽里,悄悄打量街景。

    曾在灾难中尽毁的街道今又撑起名门风度来,故作体面地向桂示威。桂能感受到富丽堂皇背后藏着异常敏感的讨好。大理石没有一丝裂纹,生怕有人触景生怨;园中不会凋谢的繁花在闪烁其词,伪装成爱情或者春天的降临;教堂的圣乐渗入式守护每一角落,提醒阳光照不进的地方也有上帝在庇佑……

    越是精心呵护,越是脆弱得不容有失,尤其是身为麻瓜的纲吉妈妈,她眼里的每一个场景都被混淆咒调控过,这样的流星街更无一黑暗也无一真实。但谁能保证自己不是纲吉妈妈,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地沉迷岁月安稳。

    看到这些幸福假象,桂就想起东方人对幻境的解释实在精准——蛤蜊所吐之气为蜃景。外强中虚的彭格列在用蜃景粉饰太平,一次黑珍珠,耗尽了这枚蛤蜊厚黑与霸道千年的虚名。

    经过一座巨大的府邸,桂闻到一股恬淡的樱花气息,从门口望去,满园樱花开得极盛。桂觉得眼前景致似曾相识,尤其是中庭处那株巨大樱花树,和当年在日本神祠中看到的那一株御神木越发相似,有着生长千年才能有的恢弘,也有落了千年轮回的苍凉幽玄。

    巨大的樱花树下,站着一位穿着素色和服手握芦管的女士,樱花落了她一身,她只一动不动地空望着。正是她眼中的那种空,让繁花乱目的盛景有了强烈的侘寂之意。这幻局中,应是缺了谁,才有这般深入灵魂的寂静涅槃。

    “樱花,群开群谢,群生群涅。”面对如此风雅,某位少年的声音从记忆深处回溯而来,桂轻轻叹了口气。

    群开于春风料峭的时节,几乎无味的樱花逐渐挥发出浓厚馨香,不需要魔法试探便知道这是幻觉。但这幻觉如此真实,不止在福音的蜃景中独·裁一方更具实在感的东方古韵,让人毫不怀疑整个流星街都根植东瀛。这幻术魔法太过高妙,甚至超过了蓝染教授的魔法造诣。

    桂看了眼门牌,迅速反应过来那位女士是六道夫人。那物哀布景下的孤影瑟缩在花色流离中,像是一尊不动神相正在融入动荡的人间长河,带着些回头无岸亦无可定泊的宗教隐喻。

    自己竟然在以怜惜的心态看待这位魔法界的女皇,桂才觉得唐突,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已经撞上了一双极其不悦的红金异瞳。

    “糟了!”桂心脉一颤,自己这个“灭人亲夫的始作俑者”暴露在如此强大的遗孀面前,他不会存在一丝侥幸。桂立即脱帽躬身,努力克制身心战兢。

    “呵,你怕我什么?”六道夫人隔得远,淡淡开口的话却近在耳畔,她道:“我不悦的只是你冒犯了我赏花的闲情。至于十月事件,凶手既不是你,对我也毫无影响,你和我缘浅如陌路,我何必责罚你。”

    慌乱中被轻易读心,桂赶紧封闭大脑,为自己的冒失郑重道歉。桂感慨夫人大度,竟连丈夫之死都能用“毫无影响”做结,忽然想起一条彭格列内参的八卦来。当年六道家主和长子、次子、满子都死于战争,传承家族的责任落到了唯一的女儿身上,她不得不离开自己的爱人,和一个不爱的男人结了婚,如今看来传言可信度极高。

    桂强做镇定退开,六道夫人也收回目光,挥手折了一支樱花落到桂手里。桂不明这是什么禅机,六道夫人却说:“这花不该落在这里,由你带它去落处。”

    桂轻轻掸了掸这枝茂盛的花,易散的樱花却不落一瓣,便接了机锋道:“是了,花要何时何地落,人间怎可强求。”

    桂拜别六道夫人,跟上风的拜别足迹并止步于门外。毫无感情的杀手家族——揍敌客家,是风告别的最后一户黑巫师人家。偌大的庄园里只有老祖母一人留守,本着东方爱老敬老精神,风常来关照。

    揍敌客作为黑巫师中的极黑家族,一向只有生意交往而没有正常的人际交往,但这位老祖母却很喜欢风,还给了他一枚门钥匙,要他随时都能回来。

    “祖母,这把钥匙你连长孙都没给,给外人真的好么?”毫无情绪的言语从院中传来,桂觉得有些耳熟,寻声而去时一阵隐秘的呼吸已经贴近了脖颈:“桂小太郎先生,既然来了,便请进园中饮茶吧。”

    桂全身一凛,知道戒备已晚,如果对方真有杀心,那么现在他已经重伤。桂回头,对上了一双浓黑的眼睛,桂对这张寡情冷俊的长相颇有些印象。

    “团长夫人?”

    “不是团长夫人,是伊路米·揍敌客。”自我介绍完,伊路米还吐了吐舌头,不过毫无俏皮之意,只剩渗人诡异。

    面对杀手家族的作客邀请,桂婉言谢绝,伊路米道:“我回街调查些事情,刚才偶遇里包恩先生,他顺便花了一千万金加隆和我换了一条情报,有关幻影旅团的事。”

    “他的情报?”

    “并不确定,不过里包恩先生希望你也能听听。”

    桂成功上钩,走近花园茶桌时被老祖母错认为是长孙一把拉了过去训斥:“招待客人的时候,不要分神!下午不要摘花,会变成花痴的。”伊路米又吐舌希望他谅解祖母的神智,桂只好乖乖装孙子道歉。

    伊路米说出他掌握的情报:“通过旅团另一位成员透露的情报,结合糜稽的线上追踪技术,我确定旅团的团长目前藏身于罗马尼亚牧羊人森林。但我去过几次,都被吸血鬼们挡在外面,无法深入内部。”

    里包恩道:“如果看门人是吸血鬼,可以拜托教父出面交涉。只是和我做生意,他要价很高啊……不如……”

    看着里包恩用他那双婴儿的纯洁大眼睛朝自己扑闪,桂终于知道里包恩要自己过来是干嘛了,立即摇头:“我不会和校长做任何你以为的‘廉价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