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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喜迁莺

    皇甫思凝迷惘地看着凤春山,道:“你……”

    凤春山不会——不会这样看她。

    那是凤竹的神情。对过往一无所知,纯真无遗的爱慕。哪管鸿蒙未开,天地洪荒。

    皇甫思凝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战栗,唤道:“凤竹……”

    凤春山茫然的眼在一瞬间清明。她松开了手,道:“住口。”

    皇甫思凝呼唤的不是她。

    她不是凤竹,她不是任何人,她只是凤春山。

    那个懵懂、脆弱、有弱点、贪恋红尘无谓爱意的——不是她,永远不会是她。那种直击五脏六腑的颤抖恐惧,她绝对不要再感受第二次。

    皇甫思凝轻抿了一抿唇。

    斯夭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优哉游哉道:“你看到没?我就告诉你,别给这种混账家伙施舍好心。”

    斯夭抱着捷飞走近了,和皇甫思凝一样,蹲在凤春山面前,以指尖点唇,拖长了两个大字:“浪——费——”

    凤春山眼神凶恶,抬起手。

    斯夭吓得朝后一仰,险些摔着。

    凤春山嘲讽道:“你这种人,食膏粱,衣锦绣,才是真正的浪费。”

    斯夭道:“有本事你将这话去和秦王殿下说一遍。”

    凤春山嗤笑更甚,道:“蠢货,你简直和你母亲一样愚不可及。”

    斯夭并不动怒,嘿嘿一笑,道:“现在……谁不站着谁是蠢货!”她放开捷飞,扯住皇甫思凝的胳膊,费力地一把拉起来。

    凤春山坐在地上,看着她们二人并肩而站,白犬开心地绕圈子,略一眯眼。

    皇甫思凝哭笑不得,道:“斯使令,敢问今年贵庚?”

    斯夭道:“年纪不重要,让她不高兴才重要。”她抽出手绢,想去给皇甫思凝拭去眼泪,“多好看的小脸蛋,哭肿眼睛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皇甫思凝连忙避开,退了两三步,道:“谢谢斯使令。”

    泪珠砸到脸庞那一刹的温热,滑入喉头那一刹的苦涩,交织在了一起,那种疼痛的余韵依旧回荡在身体里,心有余悸。凤春山双目轻眄,低声问道:“你们要回房了?”

    斯夭颔首道:“对啊。”她招一招手,“别站那么远,我又不是某人,我可吃不了你。”

    她用的是那一只负伤的左手。伤口早就崩裂,雪白的纱布已被鲜血浸染。

    斯夭道:“姓凤的只是装模作样头疼一下,坐在地上,你就那么心慌意乱,忙着要去喊医生。我这边血可是一滴一滴流,痛得要命,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皇甫思凝莫名心虚,也说不出她受伤是自作自受,只好乖乖走到她身畔。

    斯夭得意一笑,灼灼若桃李盛放。

    她们二人皆是人间秀姝,一个秾艳妩媚,一个清丽娴雅,站在一处,说不出的和谐美好,足可入画,几乎当得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的形容。

    但凤春山越看,越想把这画给撕了。

    斯夭摊开手,道:“来。”

    皇甫思凝疑道:“什么?”

    斯夭挑了一挑眉,道:“你真是……和我一点心印默契也没有!看看捷飞!”

    她弯腰伸手。

    捷飞扑腾到她面前,举起一只前足,乐呵呵地放在了斯夭的手掌中心。

    斯夭很是满意,握住捷飞的软绵绵的肉球,柔声道:“真乖。”

    皇甫思凝又笑又气,道:“我可不是捷飞。”

    斯夭对她的不配合很是无奈,拍了一拍捷飞的头,直起身子,道:“那我们一起回去罢。”

    凤春山道:“好啊。”

    斯夭狐疑地盯着她,道:“你想作甚?”

    凤春山站起身来,淡淡道:“回房。”

    斯夭道:“我是说,回我的房间。”

    凤春山道:“我也是这么说。”

    斯夭难以置信道:“我的凤将军,你的脸皮不至于这么厚罢,还想跟到我的房间里去?”

    凤春山平静道:“我们不日就要离开蓝山,一路奔波劳苦。斯使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想必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出使这一趟,在车马上多,在驿站时少。就算有可遮风雨之屋,也必定难有蓝山这等重镇驿站的规模。”她扫了一眼皇甫思凝,面无表情道,“你我皆是女子,届时倘若房间不够,难免要拼凑一下。”

    斯夭道:“所,所以?”

    凤春山讲得头头是道:“与其到时候因为生活习惯不同而纷争,不如提前习惯一下。”

    斯夭气笑了,道:“我是一国正使,凤将军更是边疆大吏,身份非同寻常。我相信方棫的驿站再破再烂,两间不同的屋子还是能收拾出来的。再者说了,凤将军盛名煊赫,身经大小百馀战,麾下偏裨万户侯,一向身先士卒,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岂会在意这点小小房间问题?”

    凤春山振振有词,道:“斯使令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可如此自私凉薄?且不提使团诸众皆为文臣,大多体弱易病;我的儿郎们是好兵士,更是儊月的好儿女,倘若真有驿站可居,我怎能忍心看他们都露宿野外,席天幕地?”

    这是纯粹在胡搅蛮缠了。

    可凤春山气势太强,斯夭被这么一噎,伶牙利嘴居然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