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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又见新年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进入腊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一场大雪过后,屋檐下挂满冰柱子。太阳高照之时,冰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啪啪啪冰柱子跌落的声音不绝于耳。被太阳融化掉的雪变成了水裹在了厚实的土里,继而有冻成了冰,变得硬邦邦的。妞很少出门,外面太冷了,妞没有一顶御寒的帽子,寒风刮在脸上生疼,耳朵都要冻下来了,手套也没有,妞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手交叉着放在袖筒里。尽管如此妞手上还是裂出很多口子。妞出门的时候就围上母亲的方巾,妞不愿意围,母亲的方巾是绿色的,别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方巾,颜色艳丽,阳阳是毛线织的时兴的帽子。洋气得很。这都不是重要的,即使妞决定冒着寒冷出去耍耍,也是无趣的——外公在那个寒冷的清晨带着小波回农村老家了。没有外公的庇护阳阳怎么会和她玩儿呢?孤独的妞,有时站在门口望着寥寥的麻雀在枯枝上停留,有时裹着母亲的围巾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冬日寂寥而漫长,从太阳升起,到天色薄暗,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从妞的期盼中度过......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妞闻到了年的气息,。这是全家人在城里度过的第一个年。无论生活的贫苦,全家人聚在一起妞感到了满满的幸福。小年要祭祖,按习俗要用当地的麻糖和糖瓜祭灶王,怕他上天胡说,保佑民间风调雨顺。妞不认识灶王爷,也从没见过神龛上的爷爷奶奶,妞只知道麻糖的味道是无比甜美的。卖麻糖的小贩儿胳膊上挎着一个木箱子,打开抽屉式的板子,一根根麻糖齐整的码着,吆喝一冬天,母亲也没有多余的钱给妞买一根尝尝。小年是无论如何要买几根祭祖的。夜幕降临,母亲披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妞奔过去接过篮子,果然篮子里用报纸包着的是妞朝思暮想的麻糖。妞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打开轻轻得扣几粒芝麻下来,妞知道现在不能吃,要先给灶王爷和爷爷奶奶吃。放过鞭之后,母亲在神龛前焚起香,把麻糖摆上去。城里的家没有专门的神龛,神龛是设在厨房的碗柜上,母亲嘴里的神和先人无非是用黄纸叠成的排位。和他们的情感远不如一根香甜的麻糖。在母亲的指引下,妞磕过头,拜完祖,迅速踩着凳子拿到了麻糖,麻糖外面裹满芝麻,里面灌满白糖,不粘牙,咬一口满嘴留香一,香味一直从小年延续到除夕。

    中国人过年过除夕,一年的辛苦劳作,年前的日夜操劳都要在那一夜化作幸福的守候。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门前都清理的干干净净,有的还垒起了灶火。红红的对联耀眼的贴在门框上,楼上楼下叮叮咚咚的传的都是剁饺子馅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妞听来是人间最美的曲子。日子好过了,饺子也不是过年才可以吃,但这热烈的气氛,只有过年才可以配得上。妞东家游,西家窜,巡视每家每户是否准备妥当。夜幕降临,鞭炮声起——年到了。

    妞家的年夜饭就是母亲做的饺子汤,汤里的料很足,不仅有饺子还有海带,肉丸子,粉条,白菜母亲还会挖一大勺炒好的猪肉进去,油花花的飘一层。在妞眼里是十足的美味。妞可以吃好几碗。母亲永远是最后一个吃饭,妞和哥哥吃完饭,母亲和父亲,姐姐还在那里包饺子,他们要把明天早上的也要包出来,妞从没留意过这样的场景,她觉得这样的幸福是平常的,是不会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的.....

    吃过饭的妞和哥哥放下碗筷,来不及抹嘴就奔了出去,要去比人家看<<春节联欢会>>,去的晚了就挤在后头看不着了。全院有电视的才有三户,每家的人都满登登的。即使主人很热情,早就摆好椅子,腾出了床,可还是不能人人做下。阳阳家妞是断然不去的,妞去了燕妮家,燕妮家的电视是彩色的,没事儿的时候,妞就坐在燕妮家看。,电视里的节目妞也看不大董,妞就琢磨电视里的人是怎么进去的?有一次电视冒雪花点了,燕妮的父亲就打开电视机上的一个小门捣鼓着,妞恍然大悟,人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的吧!可那个门太小,是怎么进去的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妞很久。春节联欢会上演什么节目,妞一概看不懂,钻进人群,蹲着或者坐别人腿上,一会儿妞就打盹了,那也不回去,硬撑着曲终人散,从热乎的人堆里挤出来,寒风让妞打个冷颤,妞在明朗的夜空中看到礼花的升腾,心里就无比激动,明天就是新年了。

    妞是不守岁的,可妞望望枕头边摆着的新衣服,妞就激动的不能入眠,半夜醒来厨房的灯还亮着,父亲,母亲还在做肉,炸吃食!俩人小声的交谈和悉悉索索的动静,让妞重新安然入眠。早晨,新年的第一声爆竹还没响,妞就被被窗外的小朋友叫醒,可此时母亲已然在厨房忙碌,母亲昨晚是否入眠,妞从没想过。妞急吼吼的叫,母亲给她穿戴整齐,门一开一群孩子钻了进来,母亲打开箱子,把瓜子,花生装满每个孩子的口袋,妞就和他们拥出去,呼唤别的小伙伴去了。

    过年时有讲究的,家家户户不准动刀,小孩子不准哭。自然大人是不准责骂的。这一天妞就敢去阳阳家转转。阳阳坐在沙发上,头上别了漂亮的卡子,还化了胭脂,擦了口红。妞并没觉得好看,像台上唱戏的,妞捂着嘴哧哧地笑着。那个高傲的女人第一次对妞笑,给了妞一块面包。允许她们出去玩儿。妞开心极了,牵起阳阳的手就要跑出去,高傲女人又着急叮嘱:“别弄脏新衣服!”

    妞的新衣服依然是母亲做的,阳阳的新衣服是买的时兴的呢子大衣,阳阳还穿了一双红色的皮鞋,妞的鞋虽然也是买的,但是一双布的,绿色和黄色交织。妞已经很满足了。俩人小心翼翼的走着,新年第一天都怕弄脏新穿戴。因为新穿戴是要穿到正月十五的。新年没有去处,可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随意走入一家,孩子们都可以得到“吃食”,嘴是不闲着的。家里是呆不住的,妞会窜到街上去,街上的人骤然多起来,穿着簇新的衣服,来来往往的闲逛。也有叫卖的小贩,这是兜里就有些闲钱,给自己买根麻糖,或者别的小零食,高兴的含着,觉得过年真好。

    过完初一,就要窜门子走亲戚了。妞家的亲戚大部分是在农村。农村的亲戚到妞家来,妞家也要到农村去。走亲戚的任务落在姐姐们身上,姐姐们是不愿意带妞去的,妞闹着,哭着坐上姐姐车子的前杠上。姐姐车把上挂着东西,前杠坐着妞,后座坐着哥哥,和演杂技似的上路了。上坡的时候妞还得走着,妞累得都哭了,新鞋也沾满泥巴,姐姐连哄带骂,妞边哭边喊也要挨到姥姥家去。姥姥家亲戚多,农村没什么好招待,但每家都是满满的都是热情,给妞最好的,来时妞兜里就又多了长辈给的压岁钱,妞欢天喜地的,觉得是值得的。

    过年忙忙碌碌,你来我往联结者亲人的情感,姑姑,婶子,叔叔,大爷,侄子,外甥......每天家里门庭若市,母亲整日忙碌,在家里待亲戚。母亲心慈人善,从没厚此薄彼,每一位亲人都要安顿妥帖,母亲在娘家的威望是很高的,年长的,年幼的和母亲都很亲近,谁家有困难,只要张嘴,无论家里再难,母亲绝不回绝。妞喜欢家里的热闹,即使晚上一张床上挤满了人,妞挤在最里面,妞的心里踏实而开心。

    转眼到了十五,十五的街上热闹非凡,街头垒起了旺火,泥巴堆砌成狮子形状,狮子嘴里喷着火苗,很是壮观,小商小贩多起来,卖玩具的,吃食的到处都是。妞的压岁钱大部分是交给母亲的,兜里的钱不宽裕,但也会买一些小玩具。街上的红火不到十五就闹起来了,舞狮子,扭秧歌,耍龙的,还有各种扮相的,最好看就是“抗装”,漂亮的小人儿穿上戏服,化着装,绑在铁棍上,被大人扛着。表演时,跟着节奏舞来舞去,妞很是羡慕她们——那么好看,和电视里一样好看。每次看到妞都要追着跑好远。这些表演走街窜巷,走到哪里都可以看到,热闹极了。

    晚上街上又变得流光溢彩,街上挂满了各色的花灯,妞和母亲是要去看一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妞抓紧母亲的手。这是妞以前的生活中,从未见过的,妞看到什么都新鲜,拉着母亲的手要买,母亲哄着断远处然是不买给妞的。这是妞看到了不远处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妞跳着拉着母亲的手去看烟花,烟花是在体育场放的,体育场满登登都是人,出口,入口也挤满了人,妞和母亲挤进去,看一会儿,妞冷得想回家,母亲拉着妞往外挤,可出口的坡很陡,人又很多,黑压压的人挤着往下冲,妞拉着母亲的手被人群挤得挣脱了,妞摔倒了,母亲俯下身子去拉,也被挤得摔倒了,妞趴在地上被人踩住了,母亲也被人踩住了,母亲和妞凄厉的哭喊声淹没在花炮和人们的嘈杂声中。母亲急急地呼唤着妞的名字,妞哭喊着唤着母亲,近在咫尺却不能动弹,妞感觉到死神的来临。这是过来两个人,抱起了妞,扶起了母亲,并说你们跟着我们出去。妞清楚得记得——是穿着橄榄绿,戴着大檐帽的警察。

    逃离虎口,街上依然繁华,寒风吹起街上的纸屑,妞和母亲如此凄凉,妞的嘴留血了,母亲的腿一瘸一拐,母亲顾不得自己,毅然拉着妞走到小摊前问妞:“想买什么,妈都给你买!”妞什么都不想要,想要回家。母亲硬是妞买了两个江米团塞在妞的手里。深夜的母女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家里,坐在床上妞嚎啕大哭起来......

    城里的新年就在悲喜交加中度过了,开了春的妞,再不能闲赋在家了,妞要上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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