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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飞来横祸

    1987年,初夏天渐渐燥热起来,火炉子在家是呆不住了,家家户户把火挪到门口旁,人们“天为被,地为裳”,在院子里豪气冲天的做着饭。早晨,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脸,雾气还没有褪去,近处的树,远处的山,被薄薄的雾笼罩着,枝头的麻雀,欢快清脆的发出“啾啾”的鸣叫声。一切是那么美好。院子里的露天厨房,辛劳的母亲们边谈笑风生,边“叮呤咣啷”的做着早餐。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火上的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妞像巡视员,在这长龙似的楼房前,从这头踱到那头,再从那头跳到这头。检查谁家的早饭会变出新花样来。不一会儿,阳光金灿灿洒下大地,雾也消之殆尽,母亲们亮起嗓子呼喊散落在院子背静处晨读的孩子们,这嘹亮的嗓音温暖而有力,孩子们无论身处何处,都会闪现出来,不约而同奔回各自家中。此时的院子又成了天然的餐厅,人们搬个椅子,或坐在门口的石板上,家长里短,时事要闻,奇闻异事......天高地阔地谈得酣畅淋漓。这热闹的景象一直在孩子们上学之后才恢复平静。

    傍晚时分,院子更是孩子们的乐园,借着余晖,披着晚霞,肆意奔跑,水沟里若是有蜻蜓在点水,男孩子定是奋不顾身,抓几只回去养着。这今天院子里骑自行的孩子多起来。他们骑着的都是父亲的“二八”大车子,多数还没有车子高,但贫苦的生活条件,锻造了他们独特的生活本领,他们够不着车把,腿也跨不过车的横杠,屁股更挨不住车座,但依然挡不住骑车的热情,他们双手紧紧扶着车的横杠,脚从横梁下穿过去,踩着脚蹬子,也运用自如,骑得个风生水起。不仅仅是孩子们,院子里学骑车的妇女也比比皆是。妞也想骑,可没人帮助她,她连车子都推不动,别说骑了。再说父亲一定不容她动他的宝贝车子,姐姐也想学,但没有车子。只有和妞在操场上追着车子跑来跑去。跑了一会儿,姐姐说:“妞,姐姐抱你坐坐别人的车子吧!”不容妞分辩,姐姐,直接抱起她就要放在正在学车的晨晨妈的后座上,妞挣扎着,晨晨妈也喊着"不要坐,不要坐,我还没学会呢!”姐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妞往车上按,妞双脚蹬着,突然妞感觉脚钻心的疼痛,大哭起来,晨晨妈妈赶紧下来,原来妞的脚被绞进了车轮,脚被绞破了,渗出血来。晨晨妈并没有管妞,觉得妞的姐姐无事生非,竟然自己走了,姐姐把妞带回家,妈妈心中有怨气,可是是自己的孩子有错在先,妈妈也没有追究,只是狠狠责罚了姐姐,看见伤口无大碍,就没有再管。

    一连几天妞都忍着疼痛,但依然坚持去上学,母亲每天嘱咐姐姐要把妞背到幼儿园去,姐姐总是背着妞出了母亲的视线,哄着妞下来自己走,晌午妞顶着夏天的红日,一瘸一拐地走着,一直要挨到幼儿园去。没过几天,妞的伤口开始发炎,腐烂,妞高烧不退。妞的父亲才发现妞的脚受伤了,抱起妞赶紧去医院,妞的母亲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事,似乎不敢面对妞要忍受的疼痛,竟然不敢陪同去医院。

    妞生病了,住院了!妞有气无力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高热一直不退,伤口严重感染,面临截肢的危险,等待医生的宣判,一切要看妞的抵抗力如何。妞的伤口已经做过处理,父亲紧紧抱着妞,妞嚎啕着,坏死的肉在大夫的刀下一点点割去,坏死的地方成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大洞,脚上裹了厚厚的纱布。点滴一滴一滴滴进妞的身体,迷迷糊糊中病床前围了一群人,妞都认识,妞还看见亲爱的王老师对她笑,然后又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一连几天妞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像草一样生活的妞,顽强地度过了感染期,脚虽然保住了,但妞要暂时离开学校,在家休养一年。

    妞终于可以坐起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有气无力的妞靠在床上,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这个病房,让妞觉得透不过气来。母亲轻声问她想吃什么,妞什么都不想吃,不能跑跳的她望着窗外,想起幼儿园的一切:秋千,铃鼓,风琴,小朋友,王老师,连“大胖子”都那么可爱,她沉思着,眼泪不住往下掉,母亲连忙问“疼吗?疼吗?是不是疼?”

    “来,不哭了,给你吃罐头!”妞才发现和自己同病房的还有一个爷爷。妞没有爷爷,妞想起阳阳的外公,那个老人如外公一样慈爱,阳光打在他的胡须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上,妞接过罐头轻轻得笑了。

    母亲连忙说“咱家有,快还给人家!”妞的床头也摆满了各种吃食,都是别人看她时送的,二妈还给床头放了十块钱,被大姐哄要去说给妞买皮鞋。妞其实什么都不想吃,姐姐说的新皮鞋,妞也知道一定没有,但这位爷爷的关心是真真切切的,就像看到外公一样,让妞的心里注入暖流。

    转眼间妞可以出院了,父亲用自行车推着她,妞照例坐在车子的横杠上。横杠坐久了,妞的屁股勒的生疼,以前妞总是在横杠上垂死挣扎,痛苦流涕。若父亲要着急去办什么事情,还会把妞独自留在横杠上停好车子自顾离去,妞坐在车子上很怕车子摔倒,心惊胆战得哭喊着。父亲理也不理。如今妞生病了,遭这么大的罪,父亲似乎也很心疼,路过商店的时候,停好车子,竟然没有把留在横杠上,抱起妞,到柜台前,把妞放在柜台上,给妞买了一把花铅笔。妞紧紧地攥着,脸上没有悲喜,没有自由的快乐,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即使以前她是多么的梦寐以求。即使她从农村到城市一直捡着别人的铅笔头,但不能风一样的跑,什么也弥补不了她的快乐。

    不能走路的妞失去自由,活动范围只限于家里那张窄窄的床,妞每天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朝阳东升,夕阳渐落,燕雀归林,竖起耳朵听别人的谈笑风生,伙伴的嬉笑打闹。母亲虽然常伴左右,但有时也会丢下她出去窜门子,空落落的家就剩她一人,白天还好,晚上无名的恐惧任妞呼喊,也没有人来陪伴她。她什么都怕,怕黑,怕妖魔鬼怪,甚至怕盘旋在床边桌子上的苍蝇,妞要通过还喊叫驱走孤独。

    最让妞怕的还是打针。针要打好久,每天都要打。打针的是学校的一位老师,没有教书之前做过赤脚医生,院子里都找他打,免去去医院的烦劳。母亲也每次去请他,当针具在滚烫的锅里咕嘟咕嘟响的时候,妞就已经爬到床的角落里,任凭母亲生拉硬拽,妞也不出来,屁股扎的太疼了,疼痛久之不散,腿都开始疼了,母亲连哄带骂,甚至会哭着数落她:“要不是你生病,会这么麻烦吗?”妞怕母亲掉眼泪,母亲哭,她也会哭。母亲生病了,她都会哭个不停,所以母亲一哭,妞再疼也就妥协了。

    妞外出的机会很少,只有父亲带着她去医院换药的时候,父亲用车子载着她,一路都是风景。这时严厉的父亲显出他独有的慈爱,用下颚顶着她的头,用手牵着她的手,车铃坏掉了,父亲一到危险出就会故意发出“滴滴”的叫声,逗得妞妞哈哈大笑。在天气好的时候母亲也会把她抱到院子里,在椅子上坐一小会儿。每当这时妞就四处张望,睁大眼睛好好打量久违的风景,妞看见熟悉的小伙伴时也会伸出手使劲摇着大喊着他们的名字,希望有人过来陪她玩一会儿。

    时光荏苒,冬的雪花飘尽,转眼又是一年春,春天似乎没有停留,夏天又紧紧跟随。端午节到了,妞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可以在床上走动,但依然不能下地。一大早母亲把辟邪的艾草挂在大门上,把五彩绳套在妞的手腕上。开始准备端午的“盛宴。家家户户吃粽子不说,中午的饭也是独具特色,粽子妞是不爱吃的,因为妞不爱吃枣,所以米也不爱起来。早上母亲用白米,黄米和着枣蒸了一大盆儿,妞一口没吃。妞等着吃中午的好饭。五月端阳早已入夏,天气燥热,所以这一天有吃凉粉的习俗,凉粉前一天母亲就已经打好,放在盆里,用布盖着。除了凉粉还要吃水煎包或韭菜盒子。在那个靠天吃饭的年代,自家种的蔬菜还没有成熟,只有韭菜依着时令,长得茂盛,而且价格便宜,劳苦的人民在节日总是要犒劳一番自己的。孩子们也是板着指头,盼着节日的到来。

    晶莹剔透的凉粉泛着诱人的光泽,放在案板上,母亲用凉粉刀轻轻旋下来,用手抓到碗里,浇上卤,放上芥末,第一碗总是给父亲的,妞虽然腿脚不灵便,也为这期盼已久的美食在床上欢快的跳着,当母亲把装着凉粉儿的碗放在妞手里,妞吸溜一口,无比的美味涌上心头。

    又过了两个月,妞的脚得到新生,妞又东家窜,西家游,在院子里尽情奔跑,抓蜻蜓,就是再也不追着别人自行车跑了。母亲总是跟她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妞不知道这次是算不算大祸,但妞知道妞的福气来了。过了夏天妞就要真正上学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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