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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穆思远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三点钟的时候,实在头痛得要命,吃了一片安眠药,结果睡过了头,10点钟才到办公室。艾临见他眼下一片青黑精神不振的样子,赶紧起身替他泡了一杯自己平时在喝的参茶,颠颠儿地送了进去。

    穆思远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热茶,一边听艾临报告今天的日程安排。这两天事情并不多,饭局倒多起来,前段时间医生严厉警告他要注意饮食和作息时间,所以他借口身体原因把一般的应酬都交给了几个副总去抵挡。今天他要见新的销售总监,在下面分公司任职3年的黄起森,然后召开部门经理会议。

    艾临简明扼要地讲完,见他久久不吭声,只好站在一边。

    穆思远搁了茶杯,低头开始翻看下午会议的材料,仿佛忘了眼前还站着一个人。

    艾临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骂,这死孩子怎么这么别扭呢!嘴上装作无意地说道:“昨天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小欣的手艺真不错,我们4个人8个菜吃得底朝天,可撑死我了,子罕直说下星期还要去。”

    穆思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并不阻止她说下去。

    艾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我这要不是为了伯母,不是为了邵志伟,才不管你这个闷骚。却也只能腹诽一阵,嘴里还是汇报个不停,“喝了两瓶葡萄酒,何冬酒精过敏没喝,我因为要开车也没敢喝,小欣酒量好得很,陪着喝了差不多有大半瓶,正经喝估计子罕还喝不过她,后来子罕是叫司机来接走的。”

    穆斯远继续看材料,眉头却越皱越紧。

    艾临视而不见地顾自往下说:“别看子罕平时大少爷作风,在女孩子面前还真是表现不错,吃完饭抢着洗碗,小欣和何冬都说想不到太子爷这么平民,对他的看法大大改观呢。”

    穆斯远板着脸把手中文件夹往桌上一扔,指着其中的一份材料道:“这份材料拿回去重写,表达不够清楚。”

    艾临一看,正是自己前两天写的一份年度总结,今天下午开会要用的,这个时候让她重写不是要命吗?赶紧指指他手上的杯子道:“昨天我本来想把那一对杯子都送出去的,后来想想小欣也是一个人,就送了她一个,喏,这个还是拿回来给你用。”

    穆思远微微缓了脸色,“参茶味道不错,记得给我办公室备一些。现在叫起森来见我。”

    艾临愁眉苦脸地问:“那这份材料?”

    穆思远瞥了她一眼,摸挲着手中的杯子道:“材料先放这里,一会儿我自己改。”

    艾临顿时眉开眼笑,看来自己只送一个杯子是对的,这个别扭家伙,明明心里还惦记着呢。

    黄起森在远扬公司也算大名鼎鼎,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从最低层的销售员做起,8年内成为远扬的销售主管,其创下的年销售业绩,至今无人打破。就在大家都在猜测他春风得意可以问鼎总经理宝座的时候,空降了穆思远,一个比他年轻将近10岁的海归,眼见一场明争暗斗无法避免,没料到这两个人竟一见如故惺惺相惜,黄起森全力辅佐穆思远,把远扬的销售市场拓展至全国。因为黄起森的原因,穆思远在进入远扬之初就没有遇到人事上的牵绊,即便有些人存着别样心思,比比黄起森,便也沉下了蠢蠢欲动之心。然而两年后,出人意料地,黄起森和穆思远一番长谈后自请外放到D市任分公司经理,穆思远二话没说批准了他的报告。公司内顿时谣言四起,有人甚至说穆思远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事人双方却均保持沉默不予理会。3年来,D公司经营得自然不错,但是黄起森明显大材小用,只是每次回来述职,看他和穆思远一派和谐景象,倒是令旁观者不知其然了。现在一纸调令,这个销售传奇终于又要回来了,这显然意味着远扬接下来会有更大的动作。

    黄起森身高175,皮肤偏黑,爱好运动,所以总给人稳健有力的感觉。白净的穆思远站在他身边,完全的书生气质。

    “艾临跟我说你身体不好,一年内两次进医院,思远,你怎么搞的?”黄起森看看比自己高了近半头的穆思远,皱眉问。想当年,这个一身文弱的男孩也是这样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对他说:“远扬是我父亲留下的唯一痕迹,无论你帮我或者害我,我都要把它牢牢握在手中。”他感受得到这个男孩子心中深切的哀痛和无比的决心,突然觉得心疼,想起自己在车祸中丧生的父母和弟弟,脱口道:“我帮你。”5年来,无论他们在一起或远隔千里,在内心里,从来亲如兄弟。

    “我有时候觉得很累,真想躺倒不干了。”穆思远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情绪低落,在黄起森面前,他从来用不着掩饰自己。

    “思远,古人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总是保持在一种箭在弦上的姿态怎么行呢?会断的。远扬现在发展得很好,明年我们让它发展得更好,大家都在努力,你没必要自己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就算没有预期那么好,也很正常,你这样5年不到业绩翻几番的疯狂做法,仅此一次,不可再三。当然了,我们都要谢谢你,公司一上市,大家都成了富翁。”黄起森看着他消瘦的脸颊,这个他视作亲弟弟一般的年轻人,心里身上都压着那么重的担子,想想就让他心疼。

    “现在说说你吧,想了3年想通了?终于屈服,肯回来结婚了?看来小女孩的魅力不可挡啊!”穆思远玩笑着转了话题,他视为兄长的人,终于要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不再一个人东游西荡,他为他高兴。

    “想通了。这个傻丫头攒了一点钱就跑到D市来,我躲出去她就整夜坐在门口等,大冬天都冻僵了也不肯走,我还能怎么办。我今年39岁了,我对她说,我比你大了14岁,我死了你怎么办?她说叫我放心,我死了她再去嫁别人,我没死就嫁我。”黄起森的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我想了这么多年怕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她一下子就给我解决了。原来我为她而在意的一些东西,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我觉得自己简直可笑到极点,这辈子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还躲债一样躲出去,还想把她推给别人,总觉得别人会对她更好,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连自己都把握不住,怎么就那么认定了别人会比自己对她还好,我活着的时候,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就好好宠她,把她宠上天,让谁也比不上她那么受宠,真到了我没能力的那一天,谁说她就不能好好生活,以前没有我的日子,她不是照样过得很好,我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穆思远愣愣地看着他,过了良久,才若有所思道:“嫂子真是一个通透的人,什么时候也让我拜见一下。”

    “千万别叫她嫂子,她才25岁,长得又瘦小,跟个小孩儿似的。你别以为她那些话是气势汹汹说出来的,都是发着抖说的,蚊子一样的声音,谁见了都以为我在欺负她。”黄起森笑道,语气里充满了爱意。“说也巧了,她有两个大学同寝室的好朋友恰好也在这大楼上班,一个在文锦,一个在出版公司,晚上约了一起吃饭。瞒了她们这么多年,估计这顿饭不好吃,我只有你这么个兄弟,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怎么样,施个美男计帮我们夫妻过了今天这一关吧!”

    穆思远心中一动,问,“你太太是学财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