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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离不开水

    忽然,关灵倏地转身,拔枪喝问:“谁?”

    只见近测树丛里有个脑袋探一下头就缩回去了。

    红军战士马上提枪围了过去。不一会,从树后推出一位年轻的妇女。穿打满布丁的褐色布衣。蓬乱的头发,样子很邋遢。膝下还拉着两个孩子,一个见到许多陌生人围了上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略大点的躲在母亲身后,惊恐地瞪着双眼睛。

    “大嫂!别怕!我们是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刚才打扰了!”潭弘力上前说道。

    但那妇女听不懂的。不断地往后退。目光充满敌意。

    大家围拢过来。小头目走到妇女身边,用土著方言对她说,红军吃了她家一些地瓜,给了她很多光洋。女人狐疑地看着大家,拖着两个孩子往屋里走。

    “我去帮她做饭。”关灵说着,跟着妇女走进屋里。

    但马上,破旧的木屋里便传出厮打声。潭弘力、郝剑赶忙跑进屋里。见关灵立在旁边,手捂着脸。那大嫂则搂着两个孩子既憷又怕地紧咬着牙,怒目而视。

    潭弘力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说:“对不起了大嫂,我们没经过你同意就吃掉饭了。”说完,一鞠躬,想是牵痛了脊背上的伤口,一阵疼痛,差点儿整个人都栽倒在那妇女的脚下。旁边的小头目手疾眼快扶住了他。潭弘力站稳身,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银元,数也没数,放到桌上,转身走出木屋,说了一句:“这点钱再给你。”

    “指导员!”小头目跟随其后,拦到前面。跟了小分队这许久,小分队也学会了红军的不少称谓。但他接下来的话面勉勉强强,就有点听不太明白了。他说他相信红军是好人,不要再去找什么抢劫的红军了。小头目并不明白红军在这大山里头转悠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他相信吃了老百姓东西自觉付钱的红军是不会去抢劫。

    “谢谢!”潭弘力握住小头目的手,“我们要找到他们!不管怎么样我们要找到他们!”

    红军沉闷地继续上路。四五个重伤号由人背负、搀扶,其他能走的就自己走。

    山路开始陡斜

    潭弘力手拄一根竹竿,弓着身,气喘吁吁地走在前面。王亮扶他一把。关灵跑前跑后照应着伤员。见潭弘力很吃力的样子,赶上几步询问:

    “指导员!你怎么样?”

    “没事的。问题不大。”潭弘力笑笑说。

    小头目在潭弘力的身后,连比划带重复,和潭弘力交谈着。好在一起半个来月了,多少也懂大致的意思。

    “你当头还这样苦,我想不通。还有,你们红军到底图得是什么?钻深山老林。吃不饱,穿不暖。”小头目虽然虎背熊腰的,心眼还真的很细。走在前面,蔓枝石块踢到边上去,让潭弘力等好走点。

    “很简单,实现共产主义。”

    “不明白。”

    “就是人人有事做,种田的种田,做工的做工,没有剥削,人人都能吃饱饭。我们现在受点冻,就是为以后的人都会穿得暖;我们现在吃不饱,就是指望将来人人都能吃饱饭。你啊,将来也就不要住在这深山老林了。走点路都不方便。以后住到城里边去。住洋楼,点电灯,‘啪’开关一按就光亮光亮的电灯,并且不用煤油。闲了去唱唱大戏,钓钓鱼……”

    小头目倒吸一口气,说:“这能行吗?点灯不用油?住洋楼?”

    “怎么不行?这些仅仅还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更主要的问题还是社会的变革问题。就是打倒那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老财,消灭反动派,共产主义社会就能很快实现了。嘿!我来给你讲讲苏区吧!”……

    关灵笑道“那还是我来讲吧。”关灵说着苏区那些穷人翻身作主的新鲜事。

    苏区的一幕幕呈现在人们的眼前,郝剑不觉热泪滚滚。仿佛又听到了那些熟悉的旋律:

    送郎去当红军,革命要认清,

    豪绅哪地主呀剥削我穷人,

    哎呀我的郎我的郎。...

    反动哪宣传呀亲郎切莫听,

    哎呀我的郎我的郎。

    送郎去当红军,

    亲郎慢慢行,

    革命哪成功呀亲郎回家庭……

    小分队在景宁的山中盘桓。没有找到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红军队伍。真红军假红军都没有。要买路钱的土匪却不少。这帮乌合之众,一般十几人几十人不等,也在保安队的清剿之列。躲在深山老林里占地为王。也并非一概从头坏到脚的。碰到小分队,倚仗人多要吞并,敲诈勒索。小分队先礼后兵狠狠教训了几股顽匪之后,他们尝到了红军的厉害,以后照面再没敢来唐突。但保安队大刀会却刻意来寻找小分队。他们已经接到晓谕:有一小股红匪窜入该地区了。

    小分队向云和方向穿行。一路上古木参天,飞禽走兽。千山万壑,偏僻荒凉。现在稠密的山村那时也许只有寥寥数户人家。他们或者相邻而居,或者单门独户。在一个适宜的地方,砍伐,耕种,采撷,打猎。要不就出去租种几亩田地,过着封闭,简单的生活。累月经年,反应在语言上就是方言众多。隔水相望,口音也许就不一样。

    这天在地势平缓的溪谷旁遇到一支殡葬队伍。全都反穿白衣,戴白帽。扶棺以歌。听不清他们唱些什么。哀宛、深沉的歌声,此起彼伏。旷野里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有种原始、古朴的情调。

    当经过红军小分队面前时,队伍里走出两位长者,对着小分队众人深深一揖,弄得大家一头雾水。

    小头目说,他们是“山哈”人,求红军小分队不要惊扰死者呢。山哈,就是说到山里来做客的人。他们是少数民族,叫畲族。大都居住在山旮旯里。人数很少,有自己的方言。

    歌声渐渐远去。目送着生者送死者的队伍隐没在山坳中。郝剑的眼睛潮湿了。他想起了军团长寻淮洲、姐姐、丁少朝,还有许许多多曾经携手并肩,穿过枪林弹雨的战友们!他们都是勇敢无畏的革命者,都不是平凡的人,他们牺牲了,活着的人,竟不能为他们最后找一个安息之处!

    乍暖还冷的季节,天地阴晦,雷阵雨大作脚下坎坷泥泞。挂彩的同志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找个岩洞歇脚。过一夜,雨还在下,但很细小,如毛如丝。郝剑焦躁地坐在洞口发愁。小分队二十几个人,伤员近一半,虚脱般地沉睡着

    小分队不能久留。带着他们吧,风里雨里,翻山越岭,实在不能这样颠簸了。但没有一个安歇的地方。老百姓也不理解,连个向导也找不到。这一带小头目也不熟悉,往往在山中转了老半天,却又发现回到原来的地方。

    岩洞里,关灵燃起一堆小火,把从畲民那里购买来的玉米粉盛在搪瓷缸里调成羹再放到火边煮。大伙休息了,她还在忙碌。好象有使不完的劲。那些伤病员对她更是充满感激,除潭弘力叫她为同志外,不管大小都尊她为“大姐”。说:“大姐!歇歇吧!”、“大姐,请给我们唱首歌吧.”她也不忸怩,唱那首扩红时候影响很大的歌:

    “送郎去当红军啊,努力去革命啊;勇敢啊、奋斗啊!都是为穷人哪。啊呀我的格郎我的格郎……”

    她的声音很差劲,这是郝剑有了对比后认定的。可在那烦闷枯燥的日子里。那歌声曾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鼓舞,是难以用言辞来表示的。

    “队长!指导员叫你!”王亮走到郝剑面前说。

    潭弘力靠璧而坐。她的脸色苍白、憔悴,浓黑的眉毛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