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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杀千刀的医托(下)

    下了班之后,我换好衣服在医院正大门等高任峰出来,我站在医院的大门口低头刷着手机,他来了,“走吧,”他拎着自己的小帆布包,“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不像生病的?”我顾虑道,“你说,要是被他识破了怎么办?”“会不会把我们扣下来打一顿?”

    他笑笑,拍拍我的肩膀,宽慰道,“怎么可能?他凭什么打你?扣你?还没有王法了?他要真的是骗钱的,那就跟过街老鼠一样,怕你还来不及,还敢打你?”反正,经历了上次黄牛倒票的事情之后,我的胆子确实变得小了很多,不敢造次。

    小区里的路拐来拐去,很容易迷路,我还跟高任峰走错了两次胡同,“在哪儿啊?”他问,我抬头左右看看楼号,“中午来得太匆忙,路都是我胡撞乱走的……”我看看……都是青灰色斑斑点点的老楼,长得都一样,我这个路痴的脑子啊……

    “你确定在这里?”刚刚我俩已经跑错了两三次,他不确定地问我,“应该是吧……”行吧,我不靠谱的形象已经在他的认知里面打上烙印了。

    我疑疑惑惑、不敢肯定地说:“应该是吧……”

    别说,还真是这家,熟悉的楼道,“就这里!”我小声并且兴奋地说,“就这就这!”此时心如擂鼓,拉着他跟我一同进去。

    “你别那么缩头缩脑地,”他拽拽我的衣服,“你这个很警惕的样子看上去就很奇怪,你自然一点。”

    我能不紧张么?我特么对这种躲藏在阴暗处的黑势力心里有阴影啊。

    我推门就进去了,里面布置得跟社区小诊所似的,墙上挂的都是锦旗,“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类赞扬的话,里面摆放了一张办公的桌子,老头穿着白大褂坐在桌子后面,见我进去了,老头抬眼看我,我怕他打量我,张口便称呼道:“您是张教授吧!哎呀我可找到您了!”

    因为我看锦旗上面写的名字就是张立华,他应该就是所谓的张立华老教授。

    他一见我好像认识他似的,他也很热情地站起来迎接我,“你好你好……”便坐下,我看他跟我客套,应该是没有起什么疑心,“张教授,你看看我这个……”我这个啥呢,我好好的……编个什么毛病呢……

    他仔细地听我说话,“我这个肠炎啊……”我突然想到我小时候得过痢疾,便血便了好几天,“老是治不好,现在已经搞成慢性肠病了,我就听人说张教授治慢性病特别好,我才找过来……”

    老头点点头,“这啊,小毛病,给你开几副药回去吃吃,感觉不好你再来找我,”我假装不明白地问,“您都给我开什么药呢?”

    他拿来开药单子,“刷刷刷”一通写,“我这个药方子都是我自己研制,保证有效,而且我们比医院里面便宜多了,这样你要是不相信我,你先拿三顿药回去吃,免费给你吃,”我一听,不要钱,这还是骗子吗?

    我突然有点想相信他,是不是我过度地怀疑了?

    高任峰站在我后面,接过药单,转身到隔壁房间拿了一小包没有名称的小白药片儿,“老师你人真好啊……”我有些些动摇我原本对他的质疑了,“您从事医疗多少年了?”我随口这么问道。

    老头笑笑,“我干这行比你的年纪都大了,”我插嘴,“我二十多了,”他低头笑道:“我行医都快四十年了……”

    “那您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我问。

    “我们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像现在的医学院呢?”老头坦然叙述,“都是赤脚医生,一个老师傅带一群学生,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医生。”

    “那医师资格证您考了吗?”我也就这么一问,老头不搭理我了,手上开始翻阅病例,我见他把我晾在这里,便开口岔开话题道:“我一个亲戚,她有慢性肝炎,您能看吗?”

    老头低着头写写划划,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又很骄傲地答道:“当然能啊,我在肝炎这方面已经研究了二三十年了,我有我治疗的办法。”

    我有些纳闷,谁能说这样的大话?

    “那能根治吗?她已经求医快七八年了,反复反复,治不好。”

    我说:“那我改天带我亲戚来,”老头点点头,“好的哎好的,小姑娘我跟你讲,要不是现在医院都有文凭的限制,爷爷我早就是主任级别的了,那些医院里的小医生我都看不上的哎……”

    “全中国,治疗肝炎,除了上海和北京的几所医院的老专家,就是我了,在安徽里面没有比我治疗肝炎更成功的了。”老头子头头是道地夸自己,要是遇上病急乱投医的人,怕是真的会信了。

    但是,学医的人都知道,肝炎和艾滋,是根治不了的。(不要跟我说那一例两例治愈成功的特例,谁就能是那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两个特例?)

    病急了乱投医,非常容易被人骗钱,因为医院里面的医生护士都不会一口给你一个非常明确的答案,能不能治好,他只会告诉你,不确定。

    一口说药到病除、包治百病的人百分之一万是骗子!

    他首先是用免费的药来获取我对他的信任,然后再用打包票的医术让我彻底相信他,“那我回头带我大姨她过来找您。”我起身要走。

    老头伸手拦住我的胳膊:“没事儿,你大姨要是不方便,你可以让她打电话跟我联系。”

    我呆住了,这不是要我大姨电话号码吧,“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我大姨电话,您能把您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老头撕了一张小纸头,圆珠笔刷刷给我写了一串电话号码:“你让你大姨按照这个电话号码打给我就行了。”

    “老师您的药贵吗?”我担忧地问,老头爽朗地摆摆手,“丫头!你要知道去大医院看病会花多少钱,我这里可比医院便宜多了!”

    “医院看得了的病,我能看,医院不了的,我也能看!”

    看把你牛逼坏了,我也没见哪位老师因为能看病嚣张成你这个样子哎……

    这几天上班我一直琢磨这件事情,老头给我的小白药片儿我当然没敢吃,我没病,要是给我吃出什么毛病怎么办?

    是药三分毒啊。

    我不能再因为我自己的一时莽撞想法,而连累了我的老师们,也不能贸然行事。

    高任峰从铁静西苑街坊领居那里打听到可靠消息,那老头就是才搬来没两个月的江湖骗子,骗够了钱就卷铺盖走人。

    这天夜里,我照常值夜班,我坐在抢救室里面一脸正色,英勇就义地偷用科室打印机,在A4、B5纸打印着“医托死全家”、“这是医托,骗钱的!”、“杀千刀的医托”,偷偷印了一小摞,藏在办公桌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