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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集团化医闹公司

    那天夜里大概十点到十一点中左右,120送来一个23岁的姑娘,全身浮肿,胖,烦躁不安,心率蹦到265次/分(正常心率是60-100次/分),老师们立马打通道,上心电监护,医生通知家属,这种情况需要住院,心动过速很可能会出事(死亡),我也不明白家属是怎么想的,这可是自己的孩子哎。

    她妈妈一听要住院,立马脸色就变了,从关切变成反感,表示不愿意住院。

    没办法,那姑娘心率过快,人也很是烦躁,拽掉了手上的留置针,要走,老师们拉住她,说你这个样子是不可以出院,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姑娘硬是要走,电极片还贴在她身上,拽着心电监护仪就往抢救室外面去,家属还不同意住院,也不同意继续抢救。

    无奈之下,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你签了字,她这个情况是不可以出院的!

    像她这样烦躁不安的情况,心率过快,家属要是配合,我们得立马上约束带约束,她家人又不同意,对于这样对自己都不负责的病人和家属,我们也没办法。

    “房颤了!”有一个老师突然说道,立马按住她,接下来不管她家属愿不愿意了,另外一个老师立马上手也按住她,两个老师按着她才在她的胳膊上打上通道。

    一直在房颤,医生问道,你们要不要继续抢救?!

    要要要,家属说道。

    为什么每次只有到了危急时刻你们才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被送来的很多病人及其家属都是这样,明明已经很严重了,可他们自己还感觉没什么的,只有当人快死了,才开始紧张起来,救活了还好,没救活的话,厕所里小广告上的公司的业务怕是又要繁忙起来了。

    马上推了胺碘酮,情绪安抚住了几分钟,那病人一个白眼翻上去,心电一条直线,呼吸也停止了。

    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立马给她心肺复苏,过床到抢救床,气管插管进行呼吸机辅助呼吸。

    心电监护仪在报警,呼吸机也在报警。

    肾上腺素推了八支,多巴胺十支静滴,也没用,没有自主心跳,没有自主呼吸,瞳孔散大到边缘。

    又抢救了半个小时,医生放弃了,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家属这个时候却不愿意放弃了,你们早干嘛了?医生生气地问道。

    家属仍旧淡然地开口,纠缠道,我们不放弃抢救,你们继续抢救啊。

    于是老师她们又上了心肺复苏机和呼吸机,继续上药,虽然说监护仪上有数字和波动,可是没有一个数字是死者自己的,都是机器的。

    医生要宣布临床死亡了,家属不同意,要继续抢救,老师(医生)说,你这样已经没有意义了,在这样下去身体(尸体)都要僵了,到时候你连穿衣服都不好穿!(是指穿寿衣)

    我们不管,我们不放弃抢救,你们就不能放弃抢救。家属如是说。

    早干嘛去了?老师低声责备一句,继续上药,尸体已经渐渐发凉。

    第二天凌晨四点左右,家属才放弃抢救,姑娘这才被太平间的两个大叔搬走,那两个大叔特别逗,后面再说。

    这个姑娘的情况为什么会剧变?一个翻眼就死掉了?

    第一点,这也是我们所有老师怀疑的,家属隐瞒病情,她绝对是有基础疾病,家属隐瞒不说,第二点,家属为什么拒绝入院?病情如此危重,为什么不重视,反而要离院?一是重视度不高,二是怕花钱,我们怀疑她以前应该经常这样子进医院,所以家属都不再重视了,第三点,为什么连病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情况,我们怀疑她家人应该对她隐瞒了病情,不然谁也不会放弃抢救自己。

    在医院,尤其是在急诊抢救室里,向医护人员隐瞒病情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那就是活生生地把自己的活路给堵上,只有死路一条。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然后第二天八点钟交班的时候,就发生了上一章节里说的那样,警察来医院直接把抢救室里当班的医生护士带走了。

    因为家属报了警,谎称这是一场医疗事故。

    厕所里小广告上的公司的业务开始繁忙了起来,医闹一条龙服务,我真的是开了眼了。

    医院急诊大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上班挤都挤不进去,他们太有秩序了,有专门负责拉横幅的,白色横幅上红墨水写的讨还公道之类的话语,有专门负责哭丧的,数落医院的草菅人命,有专门负责游行示威,向来往的人诉说悲惨故事,甚至打砸的,大厅里放的自助挂号机已经躺倒在地。

    “麻烦让一下,让一下,”我往里挤着说,人潮汹涌,“让一让,我上班……”

    日妈……就这一句话就被他们逮住不让走了,“你们医生护士没一个好东西,艹妈吃着公粮干着黑心的事,你妈逼*******”(省略很多问候家里人的话语)

    请问,我干什么了我?

    我很想知道。

    眼瞅着就要迟到了,没办法,我打通科室老师的电话,跟她讲我被堵在门口了,她说,你等一下,我来接你。

    没过一会儿,老师从人群中挤到我身边,她没穿白大褂,挽着我胳膊,对她们似有意似无意地开口抱怨道,“哎呦,我们干保洁的,你们搞什么哦,都要迟到了,卫生可给你们搞啊?!”拽着我胳膊低着头就走,“哎?你们谁钱掉了?”指着地上问,“你们谁掉的两百块钱?”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哪儿?老师。”老师轻轻捏我一下,我这才明白了。

    那些人立马摸口袋,低头找钱在哪儿。

    “哪儿?哪儿?哪儿?”互相这样问着。趁着他们找钱,可算是杀出一跳血路进到医院里面。

    厕所里的小广告是我蹲坑的时候无聊看的。我去蹲厕所,蹲下来之后就开始东瞅瞅西看看,蹲厕所的时候是时间最空白枯燥的时候,在家里蹲坑的时候,会拿着洗发露背面的说明书看到蹲完,以至于我完全掌握了如何正确洗头,在医院蹲坑又没有手机,只能看厕所里面贴的、拿记号笔写的小广告,无非是两种。

    枪支报仇。

    借钱贷款。

    我看的时候都觉得好笑,咱们大中国禁枪支的你不知道吗?莫非你是跨国公司?

    可是,是我完全低估了现在人对商业的创造力。

    现在的人是真会看市场,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需求的产物。

    以至于现在的医闹都集团化了,业务专业化,医闹一条龙服务。

    我进了抢救室之后,隔着门都能听到急诊大厅里人声鼎沸,乌拉乌拉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反正是要医院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