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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节

    孟庆在心中大骂张素“蠢丫头”,口里一叠声叫道:“可敦慢走,羊儿还在!”打定主意,且骗过一时,若能挨到晚间,定要想法子夺匹马儿逃走。将性命送在此地,着实无趣。

    列娃果然回过头来。孟庆忙道:“可敦慢走,切莫听她胡言。羊儿其实未死——小人将它藏在草中,本想第二日拿来裹腹,不料当晚便被拿住了。我二人藏身之处并无一块羊骨,可以为证。想是各位勇士心急,搜索之时走了眼。”这道谎言实在甚是拙劣,羊儿没有嚼子绳索,如何藏在草中?除非杀了。所幸帐篷内外尽是女国之人,都是列娃亲随,没有一个以放牧为生的突厥,得以蒙混过关。

    列娃听了,回目去看吉什金,当晚捕捉二人便是以吉什金为首。见他点头,由怒转喜,忙道:“快快去寻了回来,放你二人南归。”她这次出来游玩,实是带了处罗的独子都蓝启民,一并许多爱宠恩物。都蓝启民年才六岁,这几日正爱斗羊,那头体格健硕的大羊正是处罗送于爱子的恩物,失了那羊,他便是从早哭到晚,片刻不停。二人在一处本来玩的甚是合意,启民一哭,列娃便不知如何是好,她年纪不大,哪里晓得如何安抚小儿,又怕启民不乐至使处罗怪罪,只好令帐下千余勇士四处寻觅,盼能找回羊儿。

    列娃喜动颜色,孟庆瞧在眼内。既然这女子寻羊心切,老子自然要顺着杆儿爬上去:“小人肚中饿的紧,求可敦赐些食物,待小人有了力气,定将那羊带回。”

    吉什金一旁听的生气,待要大声喝骂,叱责这不知深浅的南蛮几句,列娃已在吩咐侍女:“去,将帐中昨日剩下的食物拿来,多拿些无妨。”

    不一会,那侍女托了一只大银盘送到孟庆跟前。盘中倒也丰盛,羊腿牛蹄自不必说,更有烧饼酥油,外加一壶酒水。孟庆取过一只尚完整的羊腿,放到鼻下嗅一嗅,却送至张素嘴边:“吃了。”

    吉什金又要发作,列娃瞪他一眼,向孟庆道:“你南朝军中兴带女子的么?”

    孟庆正对着张素呲牙咧嘴,逼她吃肉,听问忙换副面孔,回头答应:“回可敦话,实不相瞒,我是从军中逃出来的,想带了她回家成亲,不成想被可敦帐下勇士擒住。”张素刚刚张嘴咬下一块肉,闻言一口喷将出来,咳嗽连连。孟庆怕她嘴上没锁,将羊腿往前一送,塞在她嘴里,温言道:“快吃,吃了便有力气,有力气便能回去……成亲。”再不敢对着张素,忙取银盘中几块咬过的大肉,三两下嚼了,一气将壶中酒水饮的见底,又把剩余干饼放入怀中,一个饱嗝涌出,才冲列娃一笑,站起身来:“小人饱了。”只觉两脚站在地下,甚是塌实,浑身力气随着牛肉羊肉掉落肚中,即便滚滚而来。

    列娃、吉什金等人就吃了一惊,隋人俱都矮小,这厮倒有这般长大!这黑汉立着,比吉什金都高出一截……

    孟庆见几人不语,心中乖觉,自己便将两手拢在背后:“绑了便走罢?可敦安心,明日定将羊儿带回。还求可敦善待我……妻。”身后张素又咳。

    列娃点头:“寻回羊儿便罢。”叫几个侍女:“将这南朝女子扶去我的帐内,好生看顾。”这个中土女子秀丽姣好,她倒喜欢。

    孟庆心中了然,“你的帐中”,便是那个极大的帐篷了。看张素一眼,对吉什金道:“走罢?”

    吉什金拿一根长索子将孟庆两手绑在身前,捆了一个猪蹄结,上马牵着,又选两个较孟庆越发长大魁梧的汉子,各配弓箭刀具,一路往前日捉拿孟庆而人的地方寻去。

    从女国诸人扎寨处往那小河边,骑马须得一个时辰,如今吉什金三人乘马,孟庆步行,怎地也得三四个时辰方能到达。孟庆又绑着两手不得便利,更加行的慢了。吉什金不耐,时而策马急行,将孟庆拖着飞奔,嘴里咕哩咕鲁,夹了几句中原话乱骂。另两人跟在后面,听得吉什金的叫骂,一会哄笑,一会纵马至孟庆身侧夹头夹脑挥鞭抽打。

    孟庆倒不惧这几下鞭打,身上张素给他包扎箭创的白缎还在,也不甚疼,只装作身子虚弱不堪折磨,待吉什金的马速慢下来,就佝腰驼背踉踉跄跄大口喘气。吉什金拖得十数次,见孟庆如此,恐怕他招架不住,倒不敢弄的过了,否则人死事小,羊儿若寻不回来,却连个挨打受过的人都没有,岂不讨厌。当下松辔缓行,心中嘲笑:这黑汉长的吓人,好似一头大豹,却虚有其表,仍是一副南人的弱体,有如猪狗罢了。伸伸胳膊,将执在手中的匕首插回腰间,取下马脖处挂的长弓,抽一只箭,寻天上鸟儿个头大些的瞄定,“嗖”地射出。

    这一箭自然落空。后面两条汉子齐声大笑,舌头打卷嚷出一大串话,不再照顾孟庆,都骑到前边与吉什金并辔而行,张弓搭箭,也不射北归的鸟儿了,草丛中但有野物窜出,三人就一齐瞄准射击。每当有人射中,那人便纵马奔驰一阵,取回猎物挂于鞍侧,长声高叫:“乌拉——”

    孟庆便得了空。捆手的索子他早试过了,是草茎混杂着兽皮兽筋搓成,略一使力便“吱吱”地响,在他这里根本作不的数,随时便可崩断,长刀匕首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怕那弓箭。这三只女国狗熊箭法虽不大好,运气却不错,一路上也射了十多只野鸡灰兔。自己万万不能出错——挨上几箭不打紧,要想回去抢回张素却难了。打定主意:手伸出去,若能看见指头,便不动手,任这三只东西快活便了。

    吉什金三人哪里知晓孟庆的手段力量,只道是个吓破了胆的溃兵。三人在一起,女国大山里的猛兽也是不怕,还怕缠着伤布的南人?一路行来,说说笑笑,天已黑了,还未到那条河边。

    三人也不急,就地点起一堆篝火数只火把,将路上得来的野物去了皮毛拿来烧烤,围着火堆大嚼。孟庆坐在一边摸出干饼来啃,吉什金看到,一枝火便掷过来,口里喝骂,满是油水的匕首捏在手内挥舞比划:“隋狗!割了你的舌头!”

    孟庆心中忖度,这三人吃了东西,必然点着火赶路,想在暗中动手是不成的;过了这许多时间,也不知张素在突厥营中怎样了。又见三人的箭壶长弓都挂在马上,便将心横下来,那只干饼越发往口内放的快,吉什金的吼叫威胁只作未见。

    吉什金见孟庆不睬,心头火起,一步便跳将过来,右手执了匕首,左手去揪孟庆头发。手还未触到孟庆,眼前黑影一闪,张嘴吼叫的下额被撞的猛磕回去,舌头几乎都咬下半条来,脑中一阵眩晕,立足不稳,仰天就倒。

    孟庆一头撞翻吉什金,随即抢上,身子一矮往下跪落,膝盖重重砸在这厮的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