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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猎杀

    骊山位于长安东面,是秦岭山脉的一个支脉,苍松翠柏,四季葱郁,峰峦峻秀,山势嵯峨,远望如同一匹青色的骊驹,故而得名。自西周、秦、汉以迄于唐,骊山一直是皇族贵胄钟情的出游狩猎之地,因而离宫别馆众多。相传上古时期,女娲便是在此地炼石补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也是发生在这里;而秦始皇的陵寝,亦横卧于骊山脚下。

    这一日,李恪、萧君默率四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武候卫和玄甲卫,簇拥着天子銮驾,于上午巳时许,来到了骊山的西绣岭下。李恪的副手是三十余岁、精明强干的左武候中郎将韦挺,萧君默的副手是桓蝶衣和罗彪。李恪身边还有一骑,正是年轻的晋王李治。他也跟众人一样,身披铠甲,背负弓箭,一副意气风发之状。

    此日天气晴朗,天空碧蓝如洗,山上草木葱茏,林间百鸟啁啾,正是一个出游狩猎的好日子。

    皇帝李世民一身戎装,手握宝弓,步下銮驾,骑上了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看上去威风凛凛,大有当年征战天下、睥睨群雄的气概。李恪、李治、萧君默率众将士牵马束立于山道两侧,齐声高喊:“吾皇威武!吾皇威武!吾皇威武……”

    雄壮的喊声响彻山岭,惊起了林中的一群群飞鸟。

    李世民抬手,示意众人停止,旋即给了身后的赵德全一个眼色。赵德全赶紧趋身上前,清了清嗓子,面对众人道:“诸位将士,圣上有旨: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春季万物复苏,本不宜围猎杀生,然圣上久处宫闱,常念骑射之乐,故有今日之行。不过尔等须知,今日驰骋畋猎,可纵驰骋之情,非图畋猎之乐,尤不可射杀幼兽、已孕之母兽等,万望尔等切记!”

    李恪、李治、萧君默等人齐声道:“臣等遵旨。”

    自古皇帝狩猎,通常都在秋季,因春、夏两季万物生发,杀生乃不仁之举,冬季则万物肃杀,百兽蛰伏,也不适宜,唯独秋天适合,故常称为“秋围”。由此而言,皇帝今日做这番叮嘱,也属当然之理,只是萧君默稍微有些纳闷:就这么几句话,皇帝为何自己不说,却要让赵德全代言?

    赵德全说完,李世民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随即纵马朝山上驰去,赵德全和一干宦官紧随其后。

    众将士立刻翻身上马,以皇帝为核心组成了一个护卫队形:萧君默率一部为前锋,李恪、李治率一部随侍皇帝身侧,桓蝶衣率一部在左翼,韦挺率一部在右翼,罗彪率一部断后。

    数百骑浩浩荡荡,沿山路迤逦而上,卷起了漫天黄尘。

    驰上西绣岭不久,队伍迅速分成三路:桓蝶衣率左翼沿西绣岭的山麓前行;韦挺率右翼转道驰向东绣岭;萧君默、李恪、李治、罗彪则护卫着皇帝,沿中路驰下一面缓坡,进入了一片秀丽幽深的山谷。

    此地名为石瓮谷,夹在骊山的东、西绣岭之间,山谷狭长深邃,植被茂密,野兽出没,是一处得天独厚的天然猎场。

    狩猎队伍之所以分成三路,是因为左、右两路必须沿着两侧山麓搜索林子,以防刺客预先埋伏,同时负责阻止中路的猎物往两边逃窜;而中路的前队、后队同样负有搜索、拱卫与围猎之责。

    李世民自少年时代起便纵横沙场,弓马娴熟,此时一进山谷,便见成群的麋鹿四散逃奔,一只只野兔、狍子来回乱窜,顿时大为兴奋,一边拍马冲了上去,一边拉弓搭箭,片刻工夫便射倒了一只麋鹿和两只野兔,卫士们立刻发出一阵阵欢呼。

    “父皇真是天纵神武,雄风丝毫不减当年哪!”李恪策马紧随,开口赞道。

    “三哥说得对,父皇宝刀未老!”李治也附和道。

    李世民淡淡一笑,并不答言。眼见一只肥硕的麋鹿即将跑进一片柏树林,他立刻又搭上一箭,拉了个满弓,嗖地射出,不料却失了准头,羽箭擦着麋鹿的腹部射在了一株树干上。

    那只麋鹿死里逃生,慌忙一头蹿进了树林。

    李世民眉头皱起,面露不悦。

    李恪和李治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李恪忙道:“请父皇在此稍候,那畜生就交给儿臣吧。”说完一夹马肚,便要追上去,李世民却把弓一横,拦住了他的马?头。

    李恪只好勒住缰绳。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世民已拍马朝柏树林疾驰而去。旁边的赵德全一惊,连忙大喊:“大家您慢点,等等老奴!”边喊边带着一干宦官追了上去。

    对于父皇今日的表现,李恪颇有些诧异。虽说父皇最近心情不佳,但像今天这么沉默,一语不发,似乎也并不多见。不过此刻护驾要紧,李恪来不及多想,便带着李治和手下卫士一起追进了树林。

    作为整支狩猎队伍的前锋,萧君默此刻正带着数十名甲士,以一字排开的队形在树林中搜索前进。忽然,前方五丈开外,一株枝叶浓密的高大柏树轻微晃动了一下。萧君默目光一凛,立刻抬手,朝两边的手下示意。

    数十名甲士纷纷从背上取下弓箭,慢慢策马围拢了过去。

    萧君默走在最前面,缓缓接近那棵柏树。五丈,四丈,三丈……突然,树枝剧烈摇晃,三四条黄色的身影飞跃而出,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紧接着,数十条黄色身影纷纷从附近的树上现身,而且上蹿下跳,乱成一团。

    萧君默忍不住和左右甲士相视一笑。

    金丝猴。

    一大群金丝猴就在他们的头顶上跳来跳去,嗷嗷乱叫。

    “死猴子!”旁边几名甲士张弓要射,萧君默伸手拦住:“圣上的旨意你们没听到吗?今日可纵驰骋之情,非图畋猎之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李恪、李治带着一群卫士冲了过来。李恪急切喊道:“君默,看见父皇了吗?”

    萧君默眉头一蹙:“圣上不是和你们在一块吗?”

    “唉!”李恪焦急地四处张望,“他去追一头鹿,一转眼就不见了。”

    “分头找!”萧君默心头一沉,大声对众甲士下令,“全部散开,找圣上!”

    众手下立刻散开,朝四面八方驰去。

    “咱们也分开找吧。”萧君默对李恪和李治道,“这片山谷地势险峻、沟壑纵横,要找个人绝非易事,不过圣上想必不会走远,耐心一点定能找到,二位殿下别太着急。”

    李恪又沉沉一叹,对李治道:“九弟,你去西边,我往东边。”然后对萧君默道:“你继续在山谷里找。”

    萧君默点头。

    随后,李恪和李治掉转马头,各自带着一队武候卫,分别朝东、西绣岭方向驰去;萧君默则继续在树林中搜寻。

    在林中兜兜转转地找了约莫一刻钟,仍丝毫不见皇帝踪影,萧君默心中不禁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忽然,他吸了吸鼻翼。

    一股腥气,是血的味道!

    萧君默目光如电,四面一扫,便见左前方两丈开外的地上有一簇血迹。他立刻策马上前,很快便发现了更多的血迹,遂循着血迹一路追踪。大约一盏茶工夫后,血迹在一棵茂密的柏树下中断,而树干旁边赫然躺着一只身中三箭的麋鹿。

    麋鹿已经死了,却仍双目圆睁。

    萧君默下马,轻轻帮它合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右首的一面土坡处传来了一声动静。萧君默当即把马系在树干上,缓缓抽出佩刀,一步步走了过去。

    土坡上,一块岩石背后,露出了一只脚。

    那是玄甲卫的乌皮靴!萧君默立刻跑了过去,便见岩石后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甲士,胸口上插着一支箭,伤口处血如泉涌。

    “出了何事?”萧君默抱起甲士,用手捂住了他的伤口。

    “快,快,圣上……”甲士气若游丝,抬起一只手来,想指一个方向,却抬到一半便垂落下去,同时停止了呼吸。

    萧君默眉头紧锁,四下观察,蓦然发现土坡边缘的软土上有一片凌乱的马蹄印,显然不只是一匹马留下的。

    圣上危险了!

    萧君默立刻反身跑回去,跃上马背,顺着马蹄印往前追踪,一路上看见了许多射在树干上和地上的箭矢。这一切分明意味着,皇帝正遭到一伙刺客的追杀!

    他大为焦急,拍马疾驰,片刻后便驰出了林子,而马蹄印也在林子外消失了。这里的地面铺满了砂砾和碎石,马蹄根本留不下痕迹。

    萧君默不得不勒马驻足,举目四望,但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精致的单孔石拱桥,桥下是一条深沟;石桥过去是一片皂角树林,更远处则是刀砍斧削般的悬崖峭壁;一道飞瀑自山岭上奔腾而下,激流飞湍,訇然作响。

    萧君默策马走上拱桥,立在桥面的最高处。

    突然,远处的一幕令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子李世民的坐骑——那匹纯白的骏马,此刻正躺在树林边的草丛里,身上至少中了十来箭。

    很显然,皇帝十有八九已经落入刺客手中了,只是生死未知!

    萧君默顿觉血往上涌,来不及做更多思考,便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皂角树林。

    刚刚驰出半里远,萧君默便猛然勒住了缰绳。

    身下的坐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皇帝赫然就站在眼前三丈开外的地方,被一条粗大的绳索紧紧捆绑在一根树干上,肩膀上中了一箭,头颅耷拉着,明显已经昏迷。

    萧君默蹙紧了眉头,额上青筋暴起。

    他几乎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

    “王弘义,你给我出来!”萧君默大声一吼,声音在一片阒寂的树林里回?荡。

    吼声消失之际,数十个骑在马上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为首一人仍旧戴着萧君默十分熟悉的那张青铜面具。

    “哈哈哈哈……”王弘义发出一串大笑,同时摘下面具,“萧郎——哦不,应该叫你李郎,我一路上给你留下那么多记号,就是请你过来会合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萧君默在心里苦笑。

    原来,自己一路追踪所见的那些马蹄印和箭矢,都是这家伙刻意留的。

    “王弘义,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吗?”王弘义回头瞥了一眼昏迷的李世民,满脸得意,“这十多年来,我日思夜想、千方百计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亲手杀了这个弑兄杀弟、逼父屠侄的狗皇帝!今日总算苍天开眼,让我得偿所愿!要是放在过去,我早把他的狗头砍了!不过现在,我不会亲手杀他了,我得把这事交给别人来做。”

    说完,王弘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萧君默。

    “你说的这个别人,就是我吗?”

    “当然。否则我早把他杀了,又何必请你到这儿来?”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就是懦夫,我会看不起你。”王弘义阴阴一笑,“这个人杀了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五个兄弟,夺走了属于你父亲的一切!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比你更有理由杀他?你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是啊,我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此刻,萧君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澜。

    他不得不承认,从得知自己是隐太子遗孤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止一次想过要杀李世民,为自己的生父报仇!可与此同时,他也不止一次地拷问过自己:你真的要杀皇帝吗?你真的会为了一己私仇,杀了这个一手开创太平盛世、深受天下臣民爱戴的皇帝吗?身为玄甲卫,你曾在入职时宣誓,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捍卫天子和大唐社稷,如今你却要背弃自己的誓言吗?辩才、楚离桑、华灵儿、郗岩、袁公望、魏徵、玄观、李安俨,还有无数死去和活着的兄弟,他们把天刑盟交到你手上,跟着你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帮你报私仇吗?倘若如此,那你跟王弘义这种人还有什么区别?如果杀了李世民,导致社稷分崩、天下离乱,那么身为天刑盟盟主,你还有什么颜面说自己要“守护天下”?

    见萧君默沉吟不语,王弘义脸色一变:“君默,我是看在隐太子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你要是还有男儿的血性,就赶紧动手,别让我瞧不起?你!”

    萧君默依旧沉默,恍若未闻。

    王弘义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叹了口气:“萧君默,看来你也只配姓萧了,你根本不配做隐太子的儿子!”

    萧君默仍然毫无反应。

    王弘义摇头苦笑,给了旁边的韦老六一个眼色。韦老六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跨到李世民面前,狞笑着拍拍他的脸颊,然后唰地抽出腰间横刀,发出一声叱喝,把刀高高举起。

    横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就在刀光即将落下的一刹那,萧君默大喊一声:“住手!”

    韦老六的刀停在半空。

    “让我来吧。”萧君默淡淡说着,跳下马背。

    王弘义转怒为喜:“哈哈,这才对嘛,隐太子的骨肉,又岂能是孬种?!”

    萧君默径直走到韦老六面前,道:“麻烦让让。”

    韦老六用目光询问王弘义,得到示意后,收刀入鞘,站到了一边。

    萧君默静静地看着这个不省人事的大唐天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谁能想到,这个当年叱咤风云、身经百战的盖世英雄,这个曾经一统天下、开创盛世的一代雄主,竟然会落在今天这步田地?!又有谁能想到,他的命运竟然有一天会掌握在我萧君默的手里?!

    “君默,不必再犹豫了。”王弘义在一旁催促,“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呢!当年在玄武门下,李世民射杀你父亲的时候,可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有道是天道好还、因果不爽,他早该为当年的罪孽付出代价,这就叫报应!动手吧,杀了他,咱们再一起夺回曾经属于你父亲的一切!”

    萧君默没有答言,仍旧注视着眼前的皇帝。

    忽然,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扭头对王弘义道:“把他弄醒,我要让他死个明?白。”

    王弘义哈哈大笑:“好主意!是该让他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他,为何要杀他!”说完,朝韦老六努努嘴。韦老六当即上前,一把抓住李世民肩头的那支羽箭,猛地拔了下来。

    李世民发出一声惨叫,猝然惊醒过来。

    望着眼前的一幕,李世民先是困惑,继而明白过来,脸上怫然变色:“萧君默,你想跟着这些贼人造反吗?!”

    萧君默注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陛下在武德九年不也是这么干的吗?”

    李世民一震:“放肆!朕那是替天行道,是周公诛管蔡……”

    “不必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萧君默冷冷打断他,“你不是周公,我父亲也不是管叔蔡叔。他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储君,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你为了篡夺皇权便残忍地杀害了他!像你这种不忠不孝、弑兄逼父的乱臣贼子,根本不配做大唐皇帝!”

    李世民又是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父亲?!”

    “是的,隐太子便是我的生父。”萧君默缓缓抽出腰间的龙首刀,“今天,就是你的赎罪之日,我要用你的首级,来祭奠亡父的在天之灵!”

    王弘义很是满意,在一旁放肆大笑:“李世民,我王弘义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十七年了,本来想亲手宰了你,不过,让隐太子的遗孤、你的亲侄子来砍这一刀,显然更符合道义!你说对吧?”

    李世民顾不上理会王弘义,眼睛一直惊恐地盯着萧君默手上的刀,身体拼命挣扎:“萧君默,不管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杀朕。朕是大唐天子,身系天下苍生福祉,你要是杀了朕,一定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

    “不至于。”萧君默说着,慢慢举起龙首刀,用双手握住了刀柄,“你死了,我就是大唐皇帝!我会让天下的老百姓,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说得好!”王弘义大声赞叹,“有气魄!不愧是隐太子的骨肉!”

    龙首刀举在了半空。

    李世民圆睁双目,眼球凸起,突然大喊一声:“听我说……”

    话刚出口,龙首刀划过一道寒光,滚圆的头颅便飞了出去,从身躯中喷出的鲜血溅了萧君默一脸。

    “君默,”王弘义开怀大笑,“亲手砍下天子的脑袋,是何等感觉?”

    “没什么感觉。”萧君默收刀入鞘,转过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天子的脑袋,不也是肉做的?”

    “妙哉妙哉!”王弘义连连颔首,“此言甚妙!就像孟子所言,天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殿高菜好女人多吗?!”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突然嗖地射来,正中萧君默的右胸。萧君默猝不及防,捂着伤口连退数步。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萧君默!你干了什么?!”

    王弘义和手下们猝然一惊,抬眼望去,却见李恪目眦欲裂,正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朝他们策马狂奔而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十名武候卫。

    方才,李恪循着树林中那些记号追踪而至,正好目睹了萧君默砍下父皇首级的一幕。刹那间,李恪只觉全身血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萧君默竟然会与贼人勾结绑架父皇,并且干出“弑君”这种罪大恶极、天诛地灭的事情!

    这一刻,李恪整个人已经被震惊、困惑和愤怒攫住了,根本无法思考,只想冲上来把萧君默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来得正好!”王弘义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把这小子也一块结果了,一了百了!”

    说完,王弘义便带着韦老六等人扑了上去。

    双方短兵相接,瞬间杀成一团。

    萧君默捂着伤口,远远望着愤怒欲狂的李恪,不禁苦笑了一下:“李恪,人是很容易被自己眼睛蒙骗的。你亲眼所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正当两拨人马在石瓮谷的皂角树林中激战之时,有一个一身戎装的人,正策马立于骊山最高峰一处突出的悬崖上。

    此峰名为九龙顶,耸壑凌霄,视野无比开阔。从这里,不但可以俯瞰层峦叠嶂、葱葱郁郁的骊山全貌,还可以远眺寥廓苍茫、雄浑壮阔的秦川大地。

    这个人久久地凝望着脚下这片壮丽的山河,眼角忽然有些湿润。

    山风猎猎,吹动着他身后的数十面旌旗大纛。

    大纛之下,整个山顶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禁军步骑,总数至少有五千人。全副武装的兵部尚书李世勣,就站在这五千名禁军步骑的前列。他不时探头看看山下,又不时看着悬崖边的那个人,目光中有一丝焦灼。

    这时,众人身后的山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世勣回头,看见赵德全正急急忙忙地拍马而来。经过他身边时,赵德全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径直骑到悬崖边上,翻身下马,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快步走到那人身后,躬身禀道:“启禀大家,如您所料,冥藏现身了。”

    李世民意味深长地一笑,头也不回道:“现在情况如何?”

    “回大家,据老奴最新得到的情报,王弘义在山谷北边的皂角树林中抓住了替身,不久萧君默也进入了那片树林。就在刚才,吴王殿下也带人赶了过去。老奴照原定计划,已派人通知韦挺、桓蝶衣、罗彪那三路,命他们立刻率部前去增援。至于目前的情况如何,尚不得而知,还得等候进一步消息。”

    “萧君默……”李世民若有所思,冷冷一笑,“他倒是挺能凑热闹啊!”

    赵德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若说他跟王弘义没什么瓜葛,朕还就不信了。”李世民又道,“你说呢,德?全?”

    赵德全不敢不吱声了,忙道:“陛下所言甚是!照此看来,老奴也觉得应该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