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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郦将军

    贾环被郦柏揪着脖领子晃得头晕脑胀,完全的不是对手,只好老实交代,从自己眼界浅,当时是‘见珠起意’,才会混在醉仙阁众姑娘小倌儿里一同做诗争夺彩头起,一直说到被罚给薄菡挖荷花池里的淤泥,今天这是才挖完。

    郦柏听得哈哈大笑,今天来吃了闭门羹的怨气一扫而空,指着贾环道,“竟有你这样的侯府公子?连给楼子里姑娘们的彩头都要抢,结果却害薄菡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找到个什么色艺双全的俊雅人物,我就说他第二天早上怎么看着不是很高兴呢,问他小相公滋味怎么样,也不肯说,却原来是错把你这假小倌儿拉进房去了,这可笑死我了!”

    泥人也是有三分土性的,况且贾环还不是泥人,他也是惯会在家仗势欺负丫头,在学里聚众追鸡打狗,气得老先生胡须直颤的主儿,今天先被薄菡狠狠地欺负了一通,现在又被郦柏指着鼻子笑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头脑发热,上前使劲推了一把,大声怒道,“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是大将军么,没事笑话我耍着玩,好有威风啊!你当然了,什么宝贝没见过,自然不会觉得那彩头有什么好。若换你也是姨娘生的,家里就是有钱也只看得见摸不着,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尽着大太太的儿子用,你最多只能看两眼,出门还动辄要被人笑话小家子穷酸气,你也会看见好东西就动心的!”

    郦柏稳若磐石,被推了一下也纹丝不动,不过倒不笑了,看着贾环若有所思。

    贾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暗自后悔不该乱冲撞人,一个北静王就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了,这位郦将军也绝不会比北静王好拿捏。

    郦柏本是世袭的三品威武将军,但是其人与一般的世家纨绔不同,颇有几分真才实学,骁勇善战,是正儿八经能上沙场的,十余年间累积军功无数,现在已经受封为一品镇国将军,在朝中威名赫赫,据说当今圣上对他是十分的倚重,常说郦将军虽因世袭得爵,但却强过其他那些王公世家的子弟百倍,实是我朝的栋梁之才。

    这么个人物他贾环如何得罪得起,使劲在大腿上拧了一把,又变回刚才那副低眉顺眼样,小心赔笑道,“郦将军,您可千万别生气啊,我刚才那是一时糊涂,胡说八道的,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和我一般见识。”

    郦柏挑眉一笑,逗他,“你小子还挺有意思,看着畏畏缩缩的,怎么忽然就有了血性,我刚想夸你一下吧,你可却又变回这副窝囊样子了。本来就没想和你一般见识,不过你这个敢做立刻就不敢当的没出息样,本将军看着不痛快,因此还是要和你计较计较。”

    贾环脸色变幻来去,实在拿不准该不该再‘有血性’一下,“将军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还要我再高声喊几嗓子?”

    郦柏仍是拎着他的脖领子,“呸,再敢冲着本将军嚷嚷就割了你的舌头,走走走,不逗你了,陪本将军喝酒去。”也不理贾环愿不愿意,硬拉着他就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说对了,我还真的也是姨娘生的,不过我比你命好,兄长体弱多病,没法袭爵,所以才能便宜了我,我记得那时大夫人也是百般刁难的,叔伯亲戚们也都一起阻挠。”

    贾环一愣,“可是你这么厉害,自然不必理他们。”

    郦柏大笑,“我也不是生来就厉害的,时事所迫,事在人为,慢慢就历练出来了。你这小子没出息得很,还十分市侩,只怕以后没什么大出息,不过我看着还算顺眼,便宜你了,本将军屈尊和你喝两杯,给你讲讲道理,省得你总是一副怨天尤人的惫懒样子。”

    “我惫懒?”贾环对自己是什么个样子没有一点概念,因为没人会告诉他。

    “不错,就是惫懒,还粗陋市侩,让人看了就想踢一脚,快走吧。”郦柏也不知怎么了,看到这个有点猥琐气的少年红着眼睛大叫‘若你也是姨娘生的…’就忽然觉得好像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满心的愤懑不平,只觉得因自己是姨娘生的,就人人看不起他,对他不公。也正是那一股愤懑之情才促使他咬牙在沙场上拼搏厮杀,誓要证明自己不依靠祖荫也能有一番的作为,不比那个太太生的病秧子差。

    到如今,时过境迁,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镇国大将军,当年的委屈不平已经许久都不再能想起,而静下来想想,那太太生的病秧子其实也一直对他挺好,没有了心中的那股偏执情绪,他和大哥倒能和平相处了,大哥每年犯旧疾时他还要跟着着急担心一下。

    镇国将军愿意屈尊和他喝酒,贾环自然只有受宠若惊的份,加之听他说了那几句话,无形中亲近了不少,这下自然就羞涩斯文起来,“那我就恭敬,恭敬不如从命了,能得郦将军指教,必能胜过读十年书的。”

    郦柏嗤笑,拍他一巴掌,“你这什么话,怨不得不会做诗,还要抄袭别人的,这话连我听着都不通。”

    郦将军行军打仗可以,说教育人的本事就一般了,并不能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地让别人茅塞顿开,励志奋发,不过他也自有一套办法。

    绿柳山庄和北静王府中都给他留有专门的住处,这时就命人在自己房中置办出精致酒菜来和贾环边吃边说,将自己少年时,不想被人看低,因此日日勤学苦练,熟读兵书,后来袭了官位,才能在疆场上一展所长的事迹慢慢道来。

    说道自己当年在家人和族兄弟眼中都是异类,经常会有人言语刻薄讽刺于他,不刻苦读书时是懒散溜滑,刻苦攻读时是争名夺利,连自己爹也看不上他得很,不过又怎样呢,等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那些昔日看不起他的人不是照样要将当年的那些轻慢十倍地还回来,见了他无不卑躬屈膝,谄媚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