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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玄霄的皇兄2

    殿下?陆明琛怔了怔,借助宫灯的灯光看清楚了对方身上的穿着。

宫中的戒律森严,等级分明,什么人穿是什么样的衣服都是有所规定的。

而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对方衣服的色泽虽然看着有些显旧,但针脚细密,质地看上去却是极好的,实在不像是一个身份普通的人有资格穿上的。

他皱了皱眉,从记忆中翻找着关于面前这个孩子的记忆。多亏于对方那张不凡的面孔,即使原来的萧琛并没有见过他几面,却还是留下了几分印象,才让现在的陆明琛不至于一头雾水。

“……九皇弟?”陆明琛缓缓道,果然看见男孩的神色出现了几分变化。这下他是完完全全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果真是永元帝的第九个皇子。

其母是陈国公主,当年陈国皇帝把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含光公主送入了京中。

含光公主美貌动人,永元帝一时心动之下,将其封为妃嫔,收入了后宫,并且还宠爱过很

长的一段时间。

然而后来陈国皇帝病逝,大皇子继位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陈国不愿再为大越进贡,几年之后,带领数万大军踏入中原之地,竟对北方诸多城镇大肆劫杀了起来。

陈国大军来到边疆云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将云县整整一座城镇的百姓屠杀殆尽,最后竟将云县县令斩下头颅,悬于城门之上,曝晒数日,作为对于大越的挑衅。

听闻云县百姓的血液染红了护城河,亡魂化为厉鬼,悬浮于城门之上,整日整夜哀嚎不断。

边关八百里加急,永元帝见了奏折之后雷霆大怒,双目赤红,连夜召集诸位大臣商议此事,最后由刘贵妃之兄刘将军作为主帅,带领十万大军出战陈国。

这场战一打便是整整四年,陈国的财力物力难以再继续支撑下去,最后由更为强大的大越取得了胜利。

而陈国公主,在云县屠城之事发生之后,便被永元帝厌弃,打入了冷宫。

永元帝的第九子,也就是萧暄,就出生于如同颓垣败井的冷宫。

涉及皇嗣,事关重大,冷宫中的太监宫女也不敢隐瞒,立即上报了下去。

对于这个儿子,永元帝从未期待过,再加上他的子嗣已经不少,为此他并未有多大惊喜,给自己的第九子取名为萧暄,交予子嗣困难的静妃抚养。

至于血崩身亡的陈国公主,永元帝面色平淡的交代一句葬了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后来静嫔又因急病香消玉殒,这两次下来,永元帝便认为这个儿子克母,心中很是不喜,拨了一些人手服侍他,把他安排在了一座宫殿后,至此就再也没有理会过这个儿子。

明白永元帝不喜欢自己的萧暄,很少在人前出现,即便是皇宫中每年一度的中秋家宴,他也是不露面。

因此别说是太子,就是永元帝自己,也未必认得出这个孩子名为萧暄,是自己的亲儿子。

“这么晚了,九皇弟不去休息,怎么跑了出来?”陆明琛出声问道,看到对方一下子警惕起来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困惑。他蹙起眉心,又问道:“你在等人?是你口中的嬷嬷吗?”

萧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睡不着,提着灯出来看看。”

见他不承认,陆明琛倒也没有勉强,只是道:“夜深露重,外面风寒,九皇弟还是早点儿歇息吧。”

萧暄见他不追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年纪尚小,虽然有心掩饰自己的神色,却还是露出了几分倪端。

陆明琛看着他板着小脸,眼中却消散大半的紧张与警惕的神色,有些好笑。

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瞬间照亮了夜空。

借助亮光,陆明琛可以看见孩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当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两人的上方炸响开来,他看到了对方瞬间煞白的脸色。

“……九皇弟?”陆明琛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而萧暄却是紧紧攥着双拳,仿佛一具被冻僵的尸体,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是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萧暄立即扔了手中的宫灯,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下’身,以一种自我防卫的姿态,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膝里,口中还在低低的喃喃着“母妃”二字。

几道雷声之后,暗红色的天空很快落起了滂沱大雨,如同根根银剑疾射而下,让人望而生畏。

“殿下,外面雨下的大,一时看起来也回不去了,不如先进去躲躲?”站于陆明琛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太监小声道。

虽然陆明琛早已经站于了屋檐下,不过由于雨势来得急促而猛烈,陆明琛原本干燥整洁的衣服,还是被坠落在青瓦上飞溅而出的雨水所打湿了一些。

他的视线轻轻掠过自己身上被浸湿成深色的衣服,并没有多么在意,略微上前一步,蹲在了萧暄的面前。

“九皇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他伸手碰了碰男孩的肩膀,轻声问道。

“别碰我!”反射性的打落对方伸过来的手,萧暄的语气有些凶狠。

“殿下!”陆明琛身边的太监见到这幕,失声喊了出来。

内侍尖利的声音在除却雨声外,便是一片寂静的黑夜中响起,显得格外的突兀刺耳。

对方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身边这位则是深受永元帝宠爱的太子,孰轻孰重,一看便知,更别提自己还是对方的贴身内侍。

太监面色大变,对着萧暄厉声喝道:“你好大胆子,竟然如此对待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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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琛皱了皱眉头,轻飘飘地睨了那太监一眼,冷淡道:“这里不需要你开口。”

“是。”太监被他的话噎住,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是低下头,应了一声。

像是被太监的话所惊醒,原本埋首于自己膝中的萧暄抬起了头,苍白的面容上,表情显得有些僵硬,低低地道:“萧暄不知道刚才那是殿下的手,一时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这话对于常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皇子而言,却是有些谦卑了。

陆明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略微弯下腰,在萧暄惊讶甚至是疑惑不解地眼神中将对方

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和我都是父皇的儿子。”他皱着眉,脸上的表情称得上严肃二字,“同为兄弟,你不必叫我殿下,就如同他们一样,叫我二哥就可以了。”他们自然不必说,所指的当然是萧琛的其他弟弟和妹妹们。

萧暄沉默片刻,最终是改了口,开口唤道:“二哥。”

陆明琛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对方的称呼,从上而下的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苍惨白如纸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出声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萧暄抿了抿唇,摇头道:“二哥,我已经没事了。”他抬起眼帘,撞进对方担忧的眼眸里,不禁一愣,在反应过来后,垂眸道:“我一直有这个毛病,一遇打雷闪电就会心悸,其实没有什么大碍的,不需要请什么太医。”

陆明琛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害怕雷声,听觉还是灵敏的他刚才在隐隐之中听到了对方口中低楠的“母妃”二字,猜想可能与那位早逝的陈国公主有关。

不过陆明琛这次只算是猜对了一半,萧暄与雷声有关的心悸,不是因为生母陈国公主,而是因为养母静妃。

因为自身子嗣困难,命中注定无子的静妃,尚在人世时对萧暄极好,两人之间的感情与亲生母子并没有什么两样,而后来静妃猝然离世,萧暄算是温馨的日子一下子发生了变化。除却如今依旧不离不弃照顾着他的嬷嬷,萧暄算得上是形单影只了。

静妃死去的那个夜晚,窗外闪烁不停的惊雷,在萧暄年幼的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这是萧暄不再害怕雷声,而陆明琛偶然问起才得知的事情。

此时的陆明琛当然不会知道,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看见他神色中藏着的执拗,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休息吧。”心中却想道,明日还是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他看看也好。

“……嗯。”萧暄看了外面的雨势一眼,迟疑片刻,看向了陆明琛,“二哥,外面雨大,要是不介意的话,你进来避避再离开吧。”想起他刚才为自己担忧的表情,犹豫再三,萧暄还是决定开口邀请陆明琛,至于进或者不进,那就是对方自己的选择了。

按对方刚才的表现来看,陆明琛还以为这个孩子绝不会邀请自己进入殿内。他不由一怔,旋即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

朱红色的木门刚才并未被全部打开,仅仅只供萧暄的身形恰好通过,在进门之后,萧暄回头看了门前的陆明琛一眼,用力推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萧暄站在门内,抬眸看向陆明琛,“二哥,你进来吧。”

一个不受宠,甚至已经被这天下之主抛在了脑后的皇子,过得会是什么样的生活,说起来可能连一个得宠的太监都还不如。

陆明琛进入殿门后,望着面前陈旧,甚至可以算得上破败的宫殿,眸色略深,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皇兄,你坐这里吧。”萧暄搬来一张木椅,对陆明琛说道,自己则是站在了他的旁边,略有些拘谨的站在他的身旁。

这似乎是这座寝宫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了。

看着萧暄有些局促的样子,陆明琛猜测道。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随后把视线落在了萧暄的身上,大概是受刚才那场雷鸣的惊吓,即便神色已经镇定了下来,但对方的额前仍旧是满头大汗,甚至浸湿了两边的鬓发与额前的碎发,看起来湿答答的。

宫殿的前面是一个小院子,没有屋檐遮挡,瓢泼大雨顺着天际倾倒而下,连同四周吹来的风都带着一个浓重的潮气,阴冷的气息仿佛要钻进人的骨髓之中。

即便是陆明琛,也感觉到了这阵寒意。他凝着长眉,对萧暄道:“你先去沐浴,换身衣服,不然这一冷一热,很容易受寒。”

听了陆明琛的话,萧暄愣了一下。除却从小到大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嬷嬷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垂下眼帘,心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惊喜,总之像是一瓶打翻了五味瓶,复杂万分,“嗯。”

陆明琛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座宫殿空空荡荡,竟然连一个可以服侍孩子的太监和宫女也没有,眉头皱起更深,问道:“伺候你的人呢,都去了哪里?”

萧暄缓缓道:“今日宫中举办宴会,人手不足,他们都被抽调走了。”

陆明琛的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这哪里算是个正经的理由,就是人手不足,真要抽调人手,也轮不到萧暄这里,分明就是看他不受永元帝重视。

那边萧暄消失在了陆明琛的眼前。

没有热水,没有宫女太监,该孩子怎么沐浴?

陆明琛有些困惑,看着萧暄离开在自己眼前的身影,立即抬脚跟了上去。

等看清楚了萧暄正在做什么,面色不由一变。

“停下。”看着萧暄撸起袖子,抱起柴火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陆明琛头疼的叫了停。

在这座偌大的皇城之中,上至皇后妃嫔,下至宫女太监,无一不是倚靠永元帝而活。

萧暄抱着柴火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

陆明琛揉了揉额角,问道:“平日里这些事情都是要你做的?”堂堂皇子,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服侍的人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要自己拾柴烧水。

“没有。”一大捆柴火对于他如今的身量来说,一直抱着实在有些困难,听见陆明琛的问话,萧暄弯腰放下了柴火,“次数很少,他们都出去了我才需要做这个。”

听萧暄的话,看来还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明琛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混账东西。”

这一声,语气实在有些严厉,身上本就凛冽的气息在这一瞬间更是冰冷了起来,引得站在他身边的太监情不自禁抖了抖身体,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

“殿下息怒,这些身份低贱的宫人不值得您动气啊!”看见他脸上的怒意,太监劝道。

“明日你拿着我的腰牌,去说一下这事,给九皇弟换几个手脚俐落,听话的人来。”陆明琛淡淡道。

太监点着头,连忙应了下来。

陆明琛的视线往外探去,发现此时此刻,外面的雨势已经转小,只是犹如春蚕吐丝一般的绵绵细雨,沉吟半晌,他问道:“九皇弟,你这里有伞吗?”

“有的,我去找找。”萧暄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下,觉得对方很可能是不想留在这种地方,应声后转过身离开了陆明琛的视线。

等到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有了两把伞。

“二哥,这两把你都拿去。”萧暄抬起手,将雨伞递给了陆明琛。

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对方只接过了其中一把。

“那把你自己拿着,然后和我一起回寝宫。”陆明琛沉声道,他总不能看着对方浑身湿透。就算是现在让人来说,麻烦不说,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萧暄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微抿唇角,心中掠过一丝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的,嬷嬷回来没看到我,会到处找我的。”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陆明琛转头对身边的太监道:“孙进忠,你留在这里,等到九皇弟的嬷嬷回来,通知他一声。”

孙进忠闻言,一下子就苦了脸,“殿下……”他本来要说外面夜深路滑,留您一个人怎么能够放心,可是看到自家殿下冰冷地眼神,便把什么后话都吞进了肚子里,点了点头,“是。”

既然已经应下了太子,孙进忠想着做事还不如做全了,看见萧暄面上仍旧有些犹豫的神色,他连忙开了口,“九皇子,把事情交给奴才,您就放一百个心,保准办好。”他连说了几句话,打出了一张张感情牌,成功让萧暄的犹豫消失,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同撑开手中的伞,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并融入了这夜色之中。

从这算起,距离陆明琛的宫殿其实还有大段的距离。

担心对方拿着与自己身形不符的宫灯容易在黑夜中摔倒,陆明琛便一手执伞,一手提灯,与他叉开一步之远,缓步走在前面,为他照着前路。

空气中除却浅浅地呼吸,别无他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