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三章 冲头阵林冲斥群贼 守二关单矛诛四将

      
却说张经略统大军行至半途,接阅种经略荐书,原来荐到一员勇将,乃是曾做过东京殿帅府下八十万禁军教头的王进。因高太尉要寻事陷害,便见机逃避,奉母出走,投奔种经略,大为录用,屡立战功,已奉旨给与兵马都监衔。种经略因闻得张公征剿梁山,料其用武需人,特此荐来。张公甚喜。传令进见。王进参见了,张公见他一貌堂堂,仪表非俗,心中愈喜。王进略述履历毕,张公道:“你来此甚好。但查种老相公发信月日,何以延至此刻才到?”王进道:“末将因奉侍老母到京,因此迟了三日,这是乌鸟私情,求恩怨罪。”张经略道:“这也是个要事。移孝作忠,定然不负种公之举荐也。”当时将王进收入帐下,仍复一路大刀阔斧向山东进发。
不日到了梁山,二十万天兵直抵头关,驻扎行台。云天彪、陈希真齐来接见,张公相见了,叙坐。张公道:“梁山寇盗猖獗有年,二位将军久经攻讨,徐总管捐躯报国,共建殊功。今贼人大势就衰,扫除在即,皆诸君毅力之功也。徐总管攻克二关,借其复失,今二公驻兵于此,必悉其详,现在贼人形势如何?”天彪答道:“论贼人形势,其初盘踞梁山,剪屠州郡,锐不可当。赖有徐总管出身犯难,制其心腹,天彪始得与陈将军分军攻剿,乘势迅扫。今梁山占踞各郡,俱已恢复。惟此地头关虽得,二关复失,尚成得半之势,贼人险阻尚多,克复犹需时日耳。”张公道:“贼人徒党 何如?”希真答道:“贼人徒党 ,枭桀鸷悍之才,颇亦不少。自徐总管直捣贼巢后,贼人大势分崩,所有贼目陆续就擒斩获。然现在贼目中,犹有强且鸷者,须先设计擒拿,方可扫平贼寨。”张公道:“贼人兵力何如?”天彪答道:“自徐总管制胜之后,贼人势蹙,人心涣离,天彪与陈将军兵戈所指,无不奔溃。今日攻及梁山,贼人情形迥与前殊,人人舍命死战,无有异心。似此死命抗拒,我军攻讨,尚费周章。”张公道:“贼人粮草何如?”希真答道:“贼寨被徐总管攻围年余,所有粮草,既无增添,谅必匿缺,然其中备细真情,却难悬揣。”张公听了,一一点头,因叹道:“徐总管真天下奇才也。为今之计,可先将贼寨四面围困起来,再看动静。”天彪、希真都称是。当时张公便请云天彪领所属部将兵丁作友军。攻围右关;陈希真领所属部将兵丁作右军,攻围左关;自己领众将驻扎头关,攻围二关。云陈各领令而去。
张公便传徐总管旧将韦扬隐、李宗汤进来,细问徐总管攻守的章程。韦李二将一一具答,张公甚喜,便教仍依原章程办理。张公与贺太平部署人马,贺太平因言安抚使盖天锡智略过人,张公便即移请盖天锡共来参议军务。不数日,盖天锡到来,相见礼毕,分军办事。张公与伯奋、仲熊统领亲兵,监督三军。贺太平、盖天锡与邓 宗弼、辛从忠、张应雷、陶震霆、金成英、杨腾蛟、韦扬隐、李宗汤、王进、康捷,督领中军人马,就二关外相度地宜,安营下寨。那边云天彪、陈希真已各领人马,分屯左右关外。三军联络呼应,将贼人进出路口,都密密层层的守定,只是按兵不动。
且说忠义堂上宋江吴用。闻得朝廷点大经略张公统兵到来,到二关上登高一望,只见旌旗蔽日,杀气腾空,四面八方,重重密密,都是官军旗号。当时传令将各关隘严紧守备,忠义堂上日日早聚晚散,议论军机。看看一个月来,不见官军发作,吴用道:“这经略正是在试探我粮草实情!我等粮食缺乏,我料他二十万人马也每日消耗巨大,急于求战。为今之计,好在儿郎们个个乐于效死,可趁此决一死战,方好集事。”宋江 便请吴用定计。吴用便令林冲领头阵,鲁达作副将;呼延灼领二阵,徐宁为副将;卢俊义领三阵,张清为副将。每阵带兵一万。头阵出战,二阵守二关,三阵守三关,层层策应,更番替换。众皆领命。
次日,林冲、鲁达带领一万人马,三声号炮,杀出二关。原来林冲自回了梁山之后,遵宋江将令在寨内将歇,故未参加收复二关之战。日日摩拳擦掌,振刷起精神。此时奉着将令,便直趋经略大营,当先溺战。
早有营门小校报入中军帐里。那张经略正与贺太平、盖天锡坐在帐内议事,忽闻贼兵杀来。贺太平道:“贼兵果然耐不得了,其粮尽食竭可知。”盖天锡道:“贼人志在死战,我等且宜坚守,仍照经略原主意,干封杀他。”张经略道:“非也。我原意不过要探看贼人粮竭与否,今贼人既来求战,粮竭之情被我探得了。只是贼粮虽竭,未必竭尽无余。倘再相持一年半载,我军劳师费财,亦非善策。今可乘他来战,就与决战一场。”便问那小校道:“来贼是谁?”小校道:“是个姓林名冲的,绰号豹子头。”张公点了点头,便传王进入帐谕话。又点起众勇将,同王进领三万人马,张公亲自押阵。
三声号炮,金龙大纛下无数猛将精兵,簇拥着大经略张大元帅出营列阵。张公只见对阵上林冲戴嵌宝头盔,披磨银铠甲。全装披挂,挺着丈八蛇矛,立马阵前,威风凛凛。背后大旗上书:天雄星豹子头林冲。
林冲见官军正在布阵,带马上前大喝一声:“俺乃梁山五虎将豹子头林冲是也,哪个敢过来厮杀!”,声如雷震,官军众将为之一慑,一时竟无人搭腔。张叔夜知林冲乃朝廷军官出身,初意官军新败,徐槐战死士气受挫。本想让王进先出阵对林冲宣以朝廷剿贼大义,扰乱其心志,拿下头阵鼓舞士气。不意林冲这一大吼,竟觉得有些心慌,一时忘了命王进出阵。
中军将领辛从忠心想:“打破梁山多年来都是云陈徐三路功劳,我等新到若无胜绩倒教他人小觑”,又见林冲也使长矛,心头技痒,便请令道:“待末将斩杀此贼”,张公首晗。辛从忠提矛出马直奔林冲。
林冲见对面官军布阵严密势若集云,有人自对阵杀出,不由把手摸向护心镜。那日梦中三娘和晁天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三娘,你要走,还会回来看我吗?”——“冲哥把这面宝镜拿在手里攥住,你我会有相见之日的!”
“晁天王,小弟一事不明,今年我梁山对阵劲敌,众兄弟智勇穷尽,为何终难挽回败局”——“贤弟不知,近年来我梁山被忽来道人用邪术暗中结界,贤弟等上阵武功发挥不过平常一半而自己并不觉,吴军师定计忽来妖道往往从中作梗或预先通知官军,所以屡战屡败”——“可恨,这般如何是好?”——“贤弟不急,适才三娘给你的家传宝镜你把它嵌在铠甲掩心之处,回山寨后戴着镜子将毕生武艺演习一番,今后上阵就可出全力”——“好,那今后哥哥与三娘可会复活,助我梁山兄弟?哥哥别走!”
林冲惊醒,自己才发现在篝火旁睡着,但手中竟紧紧攥着无厘宝镜!
“三娘,你还会回到我梦中吗?”,林冲手按宝镜眼中含泪,根本不把冲来的辛从忠放眼里。战场上两军开始呐喊,声势如雷,
“好吧,我这就先拿敌将开刀,振作自己,振作梁山!天可怜见,三娘若重生我面前,无论刀斧在前,我都会紧紧抱住你,在再也不让你离开!”
辛从忠冲到林冲马前,见林冲立在马上一动不动,心中火起,也不打话一矛刺去。鲁达奇怪半天,一看不由着急大叫:“林教头仔细!”。
说那迟那时快,只听镗的一声响亮,林冲已经拨开刺到咽喉的矛头,一矛向敌将刺去,大吼道:“来!”却二英雄双矛并举二马相交,但见沙场四条铁臂环绕,两条蛟龙飞舞。大约二十合辛从忠已然破绽连出,料知不是对手(这才是梁山对雷将的真正实力,详细真相见后章叙述),急忙拨马回阵,林冲哪里肯舍,座下大宛马追风也似撵来,辛从忠听得林冲将近马后,回首一标枪。
好个豹子头,见标飞来,亦不用矛拨打,轻轻一闪,让标打在左肩狮兽鼻上,镗的一声弹开了去,胯下马神速不减,一矛正中辛从忠左肋,把个辛天将痛叫一声跌落尘埃,梁山好久不曾如此痛快斩将,但见梁山阵上一片叫好声直冲云霄。官军阵上一齐大惊。
邓,陶,张三将早出来接应,见辛从忠落马且惊且怒,咬牙切齿围斗林冲。众军士连忙救了辛从忠回营医治。孔厚看罢伤情不动声色,凑近张叔夜耳边告知辛从忠难捱过今夜了。
张经略表面不动声色,左捧令箭,右挽紫缰,闲闲地看那众将鏖战。心中却知不妙,奉旨讨贼头阵便伤亡大将,军心定乱,想想还是依照初计。于是传令邓,张,陶三将且退,换王进出马。
王进领令,挺着浑铁笔管枪,一马纵出阵前。林冲见王进出马,便定睛一看道:“来者莫非王武师么?两军阵上刀剑无眼,林冲得罪了!”,王进道:“且住!我你同是教头,忽分一官一贼,今日既已相见,岂可无话。”林冲喝道:“休得啰嗦!我与你这人面兽心之辈有何话说?”
王进惊怒:“你也朝廷军官出身,出口伤人什么道理?”——“两军阵上斗的是刀枪武艺,有胆过来决一生死,空卖口舌何益?!”
王进大怒,挺枪直刺林冲,林冲奋矛相迎。两个本来都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出身,本领岂有高下。但见枪来矛挡,矛去枪迎,两人各奋神威,各逞本领,来来往往,翻翻滚滚,斗到四十余合,杀气飞扬,人影倏忽不见,但见两条神龙飞腾变化,银光穿乱,金彩盘旋。两阵上都暗暗喝彩。
王进四十合后拨马跳出圈外,手中枪指林冲道:“且慢!”,林冲点头道:“王武师功夫果然高强,到底何事定要饶舌一番?”。
王进暗想道:“主帅教我出马,原要我指陈大义,先行斥骂一顿,以宣朝廷顺道之意。不料这厮死战不休,如今是机会了。”于是带马上前,向林冲朗声道:“林教头,昔日高俅陷害足下之事,我等尽知,然足下不闻苏武不念君过,留匈奴十九年终返汉廷。后世千古褒扬其忠。足下因一身之小端不白,竟聚啸山林,致数百万生灵之无罪遭殃,良心苟未丧尽,亦当寝寐难安。如今私怨已了,高俅父子尽死你手,不思退路,反更变本加厉负隅顽抗天军,我且问你:万里而遥,千载而下,林冲两字能脱离反贼二字之名乎?玷辱祖宗,贻羞孙子,只就你一人而论,清夜自思,恐已羞惭无地矣。还不悬崖勒马投诚朝廷或有生路,若再怙恶不悛,哈哈,林教头,恐你悔之不及了!到如今,你山寨危亡就在目前,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王进作朝廷名将,你林冲为牢狱囚徒,同是一样出身,变作两般结局,岂不可惜!天理昭彰,强梁必灭。你但思想,你山寨中和你本领一样的,吃我天朝擒斩无数,谅你一人岂能独免?你想逃罪,今番罪上加罪;你想免刑,今番刑上加刑。不明顺逆之途,岂有生全之路?千古忠奸兴亡一念之间,还望三思!”。
林冲闻言,高声回道:“王进听者,想我林冲出身八十万禁军教头,平日里奉公守法,夫人光天化日被高俅儿子调戏,某一再忍气吞声不能保全,乃被陷害发往沧州,本想挣扎回来三年五载复为良民。那高俅又一再设计要害我性命。夫人被高衙内逼迫自尽,我林冲走投无路方落草梁山!我堂堂朝廷军官无法保住家产眷属,可想多少平民无辜丧生权贵yín威之下,何谓足下口中小端之不白?!”王进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对答,对面不少官军亦屏息静听,心中暗暗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