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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来者

    ◎——不善。◎

    荆麒印闲得无聊,小狐狸就教他玩双陆棋。

    对于这种闺中大少爷来说,很多东西都新鲜。小狐狸不经意地打量他,试图在那张脸上找到些许熟悉感。

    阿娘死时,她立志要复仇。

    要报复的对象有两个。

    其一,是捉住阿娘的农夫。

    其二则是披着阿娘的皮毛早朝的王。

    都说枪打出头鸟,后一个仇人根本费不着找。稗巴的王,四海之内,无人不识。

    阿娘生前最爱惜的便是自个儿那身血一样红的毛,如今却变作狐裘,被穿在一个权欲熏心的臭男人身上。

    小狐狸头一个盯上的便是他。

    不修行的人阳寿很短,小狐狸赶着变强,想尽办法修炼,能使的手段都用尽,终于成了七尾狐。

    而后,她便刺探消息,潜进教坊司,假扮女乐,勾引了王。

    小狐狸与涂纱商议过。让他死,太便宜他。既夺走了阿娘最珍爱的东西,那也该叫他失去最重要的宝物才行。

    为君为王,谁不爱江山?

    这场复仇大计持续了几年,小狐狸起先向他要珠宝,继而要奴役,后来要后位,然后要烽火戏诸侯,要贬黜忠臣,要空中楼阁,要星辰明月,最后要他覆灭。

    不止四十九年非的亡国之君白发苍苍、老态龙钟,啜泣着问她为何。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朝他笑,她说:“朝堂之上,皆是些孬种。没人敢忤逆你,但我偏要说。剿狐又如何?亡国早已注定,我不过加快进程罢了!你根本不是帝王将相之才。毁了祖先大业的,正是你!”

    一鼓作气说完诛心的话,她便往后仰倒。

    城下兵荒马乱,却有骏马疾驰而出。小狐狸正落到马上,握缰绳的涂纱忍俊不禁,笑着骂道:“什么狗屁王,你的圣旨,我们妖听了都好笑!”

    “后会无期啦。”小狐狸横跨在马上,坐稳后仰头道别。

    稗巴兵败如山倒,不久后便彻底落没。

    过了这么久,小狐狸已记不大清先王长相了。妖的记性并不好,时间概念也不像人那样敏锐,有许多和人不同的地方。

    她没能如愿从荆麒印看到什么熟悉的影子。

    小狐狸自认不是什么救世英雄,只是单纯报个私仇而已。眼下,她已混进村子里,大致了解了管事的是谁。

    灵脉是复国至关重要、必不可少的关键。

    但常规而言,灵脉作用,是默化潜移的。要想建国,就得立刻将灵脉集中拿出来用,唤醒和调动灵脉要仰仗拥有王室血统的人。

    荆麒印的价值并不仅仅是作为精神领袖存在。

    他是启动灵脉这座宝库的钥匙。

    小狐狸盘算,要不然就毁掉他们的复兴大业好了。这样花紫芳一家也能得救了。

    于是她开了口:“荆麒印。”

    “叫我王!”荆麒印居然这时候摆架子。

    他们俩已经没日没夜下了三天双陆棋。小狐狸的脑瓜在这种小把戏上很好使,看他气得不行,才偷偷放水给他赢两局。这厮一点没发觉,还得意得不了,自以为能出师,结果下一局就又被杀得片甲不留。

    “王,”小狐狸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佯装无知道,“闷在这儿多无聊啊。你不想出去玩吗?”

    荆麒印瞥了她一眼,成功地没会意:“你嫌无聊?要不然叫她们来跳舞给咱们看?”说着他就拍手,不容她阻拦,叫剩下五个侍女进来。

    小狐狸不懂得欣赏舞蹈,荆麒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舞蹈过程中,五个侍女都完美做到温差分明,看向荆麒印时含情脉脉、热情似火,看向小狐狸时冷若冰霜、苦大仇深。

    等她们退下,小狐狸又继续追问,持之以恒:“我是说……你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吧?就没打算逃出去么?”

    荆麒印回答:“说得简单。你不知道,村子周遭是有阵法的,不是稗巴子民,根本进不来,出去就更难了。若无福禄寿三位大人的手令,是出不去的。”

    小狐狸心说那我怎么进来的,仔细一想,这阵法八成是按从前的法子写的。她的确也曾算是稗巴人。当真是歪打正着。

    如此一来,众人对生面孔不警惕就说得通了。

    她斗胆问他:“如今只有禄大人在村子里,咱们就不能想想办法么?”

    “呃……”荆麒印皱眉道,“我有点怕他……”

    “那福大人和寿大人呢?”

    “他们俩就更吓人了。寿大人精通术法,手下有一支鬼武,”荆麒印说,“福大人便是鬼武之首。”

    他从小就被攥在他们手心,任由摆布。怎么可能有出息反抗他们?

    “福大人不是人么?”她之前趴在床下遇到过禄大人了,那个明显是活人。

    “他是寿大人栽培出来的厉鬼。不仅能晒太阳,还有人的智慧。”说着,荆麒印已经瑟瑟发抖起来。

    他曾亲眼见到过,恶鬼从人皮里钻出来,变成黢黑一团、只有脸是红色的怪物。为了培养出这戾气极重的鬼,寿一直给他喂食人肉和婴孩榨出来的血。

    待他成形,又剥了人的皮给他穿。福有勇有谋,性情残暴,还曾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想逃走的村民烤了吃掉。

    如此一来,情况倒是有些严酷。小狐狸想了想,重新挤出笑脸来。她趴到他脚边,把脸靠在扶手上,姿态可怜地说:“可他不是不在嘛。眼下只有禄大人在,正因如此,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村子里多没趣。”

    荆麒印看着她,好像动摇了,又好像没有。

    小狐狸趁热打铁:“好想回去啊……早知道就不进来了。我什么都不瞒你,你是知道的,我从外头来,哪儿受得了里边这么闷呢。”

    他憋屈地问:“你就这么想出去?”

    “是呀,”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我们,一起?”

    “嗯!”小狐狸用力点头,笑盈盈地说,“到时候咱俩天天在一块儿,我带你去吃炸豆腐和龙头烤,还可以逛庙会。”

    孩子就是孩子。

    荆麒印有点迟疑,末了还是说:“我……我试试吧。”

    小狐狸在内心一蹦三尺高。

    虽然不能就此了事,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她美滋滋地回去休息,刚要上床,就发现自己床上臭烘烘的。

    翻开一看,被子里被人塞了泥巴。

    她猛地跳起,拿着出去抖,发现自己衣服篓里也都是泥巴。

    再回头,就看到几个侍女别过脸,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们已将小狐狸视作了眼中钉。

    小狐狸叹了一口气,先将衣篓里的衣裙拿出来,抖了抖,随即拎着空篓转身去了外面。

    再回来时,屋子里也没等她,灯都熄了。小狐狸不知从哪拿了个瓢,拎着一篓子泥巴,一个一个来,每张床洒一瓢。

    黑暗中的惊声尖叫此起彼伏。

    小狐狸能夜视,洒完后出去,只顾捂着嘴巴偷笑。她最专擅欺软怕硬,这些个小丫头片子还想捉弄她?做梦!

    隔日,小狐狸穿着有泥巴印记的衣服去值班。

    荆麒印正被两个侍女捏着肩,一个侍女专程给他喂葡萄吃。小狐狸站在门边,他才看了一眼,便惊得呛住了,连声咳嗽道:“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也没坏到告状,毕竟这个村子有点缺乏常识,下手没轻重。她没觉得那些侍女有必要因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丧命:“摔倒了!”

    比起这个,她更关心他有没有去问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