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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清切悔分明

    当他不再一心钻牛角尖,见到曲长负就是哀怨和纠缠之后,齐徽发现两人的谈话也变得惬意和轻松多了。

    此时不方便叫人来伺候,他亲自搬了张椅子过来,让曲长负坐下,又倒了热茶递给他:“你是从惠阳过来的吗?一路兼程,受累了。”

    曲长负说:“事情有变,耽搁不得。齐瞻提出迁都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前些日子对他多番打压,我以为齐瞻就算要翻身也不会这么快。还真是没想到,他竟然一出手就把所有人给逼到了绝路上面。”

    他上来就说正事,一下子又触动了齐徽的伤心之处:“父皇向来疼爱齐瞻,他居然真能下得去手弑父。”

    说来两人都刚丧父,也算同病相怜。

    曲长负道:“你不觉得很古怪吗?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想,将皇上控制住都要比杀了他好处更多吧。我认为齐瞻背后另有他人在一起搅浑水。”

    齐徽又想起了之前所抓的那两名刺客,就把自己被刺杀的经过给曲长负讲了一遍。

    曲长负沉吟:“你觉得第一位女刺客是来提醒你的?她提醒你什么,用扎你一刀的方式提醒你接下来还有人要前来刺杀?”

    齐徽:“……这点我也不太明白。”

    曲长负想了想,说道:“殿下是否还记得当时那名刺客行刺你的具体招式?可否给臣演示一下?”

    齐徽点了点头,从旁边抄起一柄折扇当做匕首,给曲长负比划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只是他对“攻击曲长负”这件事很是有一番心理阴影,哪怕是比划招数也觉得别扭,动作便显得有些缩手缩脚,生怕不小心碰着对方半点。

    曲长负手指一扣,握住齐徽手里折扇的另一端,轻而易举地便夺了下来,问道:“刺客打你,打的这么小心翼翼?”

    齐徽道:“……就当是吧,那不重要。招式肯定没错。”

    他性格记仇加上记性好,受到的攻击一般都能记得特别仔细,这点别人不了解,曲长负当然清楚得很。

    曲长负将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刷地一声展开,说道:“如果招式没错的话,这是梁国刺客惯用的刺杀术。”

    齐徽道:“梁国?”

    曲长负微微颔首:“我想这名女子确实是要提醒你,但提醒的内容并非接下来还有人刺杀,而是齐瞻跟梁国的势力有所合作。”

    所以说目前他们所纳闷的问题便有了答案,齐瞻的行事风格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大胆又无所顾忌,甚至还直接杀死了隆裕帝,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底牌。

    至于另外一点,就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了,目前在齐瞻的身边,甚至还有可能是个很重要的位置,有不明身份的人正在默默帮助他们。

    但此人竟然到目前都未露端倪,可见心机之深,心思之沉。

    曲长负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帮忙,实在有点不好想。但要说到梁国,我倒是对一个人有点印象。”

    齐徽道:“梁国送来的质子李裳?”

    曲长负道:“不错。”

    他起身踱了几步,说道:“是因为郢国挡在梁国与西羌中间,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才能够使他们偏安一隅,不受战乱侵扰。在这种情况下,梁国与郢国为敌的可能性不大,我倾向于此事更偏于李裳自作主张。”

    齐徽思索道:“他为了什么?为了摆脱质子身份,回到梁国夺位?”

    曲长负嗤笑了一声:“很有可能。李裳帮着齐瞻除掉皇上与太子,齐瞻再支持他回国成为皇储,这岂非是很公平的交易?”

    他才来到这里没多久,一番分析之下,已经把整件事看的十分透彻。

    说完之后,齐徽半晌没有出声。

    曲长负回头一看,见对方正望着自己,痴痴出神。

    他道:“怎么?”

    齐徽收回目光,说道:“没什么,突然觉得仿佛很久没见了……挺想你的。”

    他其实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想来想去,能出口的也就这么一句罢了。

    上一世曲长负死在他面前,他痛不欲生,噩梦不断,曾经无数次在醉生梦死的麻痹中想过,如果曲长负能够再次好端端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

    可是再看到曲长负的时候,心中的**、嫉妒和贪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却止步不前,拼命地想要握住,终究让所有的情分都流逝于指间。

    大概这辈子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他没有一错再错,再做出什么伤害到曲长负的事。

    在关键时刻学会摊开手心,留下了满掌空荡,以及那一丝终究可以残存下来的余温。

    而此刻交谈的场景,像是梦,又是将永远亲近而又疏远的距离。

    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1。唯情深不寿,一点痴心无处裁。

    嗓子里仿佛梗着什么东西,总觉得胸口发闷。

    齐徽道:“那你这次赶回来准备如何做?宋家那边的消息我已经打探过了,他们目前无恙,你放心。”

    “多谢。”

    曲长负道:“目前很多情况都不明了,我心中也没有十分具体的计划,从惠阳赶回来,本想直接前往平洲,但为保周全,还是先来探看了一下殿下的情况。也亏得我来了。”

    齐徽道:“所以你现在还要去平洲?”

    曲长负道:“是。我打算先隐藏身份,想办法了解李裳与齐瞻之间的合作。若是这两个人能被各个击破,那是最好的结果。同时也要请殿下想办法弄清楚,梁国对这件事了解多少,参与多少。”

    齐徽道:“左右我现在也是重伤昏迷,不见外客。我陪你同去。”

    曲长负冷静道:“你若也到了平洲,齐瞻起兵,天下便只有璟王一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斥为乱臣贼子了。但璟王抗击西羌,远在边地。”

    他每次都能在齐徽想要任性或者动情的时候泼下来一盆冰水,让他好好冷静下来。

    有的时候齐徽也会忍不住地琢磨,像靖千江那么肆意妄为的人,到底是怎么跟曲长负相处的。wwω.xしéWêи.cóm

    一个冷静自持到了极致,一个随心所欲到了极致。

    “好罢,我知道了。我会留在京城稳定局势,随时配合你,但你也一定要多多小心。”

    齐徽终于妥协,说道:“毕竟我能与璟王、与谢将军合作的基本根基就在你身上,甚至郢国与南戎之间的关系……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恐怕大家全都要一拍两散。”

    上辈子也正是如此。

    曲长负有点惊奇地说:“是这样吗?那我可真是很重要了。多谢各位抬爱。”

    齐徽不由失笑。

    他看一看窗外,此时夜阑更静,曲长负要动身肯定也是明日一早了,便道:“你一路奔波,该歇歇了。左右只有一晚上,也用不着来回折腾,我去叫人来整理床榻,你就在这里休息罢,也安稳些。”

    他从自己的寝殿中出来,却没有去书房,而是趁着夜色静静地在外面站了一会。

    今天跟曲长负相处的很和睦,但是齐徽心里清楚,这种和睦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纠缠越来越少。

    而两人之间那种被他单方面强行绑定的关系逐渐瓦解之后,往后的交集也终究会随着世事太平消失。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再无法替代重来。

    或许要到了他很老很老的时候,被人问起,才会恍然讲给那时的少年们听。

    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很爱很爱的心上人,这一生奉若心头珠玉,不曾放下过。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不知不觉便站了整夜,直到东方发白,曲长负也该走了。

    *

    李裳与齐瞻和合作,在曲长负齐徽等人眼中看来非常棘手,但其实对于平洲那边而言,看待京中局势也是同样两眼一抹黑。

    而相比之下,自然是想要造反的人心情更加焦躁一些。

    “齐徽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齐瞻烦躁地将一本折子扔了出去,愤愤呵斥:“这么多天过去了,所有的情报还只是那一句‘太子重伤昏迷’!他到底是死了还是在装病?你们这些废物,连这点事都打探不清楚!”

    现在有最好和最坏的两种可能,要么是齐徽其实已经伤重不治而死,他的属下生怕引起动乱,故意隐瞒,要么就是齐徽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碍,正在计划其他的阴谋。

    但无论哪一种总该有个结果,他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谋反这种事情本来讲究的就是雷厉风行,不容耽搁,否则等靖千江和谢九泉把西羌打退折返,一切就都没戏了。

    好好的一场刺杀,弄成这样不明不白的结局,反倒成了敌在暗他们在明,又怎能不让人焦虑呢?

    齐瞻这话是跟李裳说的,苏玄也在场,袖着手远远坐在一边,托着个茶盏慢慢吹着,微低下头的角度恰好掩住了唇边一抹冷笑。

    看来齐徽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虽然上一世就对对方恨之入骨,重生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但目前也只能暂时合作。

    好歹提醒的时候也让齐徽挨了“刺客”一刀,算是稍解心中怨怒。,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