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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请阎罗

    这声重响如水滴油锅。

    二层歇人的船舱渐次亮起数间,暴起声,摔桌声,数人拎刀夺门而出,直奔三层舷梯。

    二头领刚发话要警惕夜袭,就当真有不长眼的撞上刀口来。怎么上来的,巡逻都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是都死了不成?由着人这么嚣张踩到这里!

    磨刀霍霍的一群人喊杀到舷梯口,欲要杀个片甲不留——

    戛然而止。

    拦在舷梯上的人,肥头大耳,瞧着有些眼熟,可不就是原本在三楼东南房守门口的那厮。

    他正一脸暧昧地赔笑,“弟兄们稍安勿躁。这不,四头领喝多了觉得天冷,就想找间暖和舒适点的房子歇歇而已,应该是那个不长眼的惹急了他。无事无事,安生着呢。”

    这话里说的可就够明白了。那位向来奉行牡丹花下死的四头领正三更半夜做鬼找快活呢。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冤有头债有主,一点都不关他这个半夜奉命过来看风的苦命人的事。

    舷梯上你推我挤,都是大半夜刚打半个呼噜就被惊醒的,鞋都没穿便提着刀冲过来,生怕是敌袭。

    哪想挤成狗在这里吃冷风。

    有心直口快的狠唾一口,“四头领忒的猴急!”

    “那羊崽子可是不听话,就得好好教训教训……”

    “做什么这么大动静,死人都要被吵活过来推棺材板,气煞人也!”

    “可不是可不是,弟兄们先回。我去让四头领小声些,别扰了众位弟兄的好梦……”余下话音被风声卷远。

    ——

    今安一路疾奔,袍裾与长风撕扯成残影。

    悬江船侧,三楼东南房那扇窗口香云纱卷落。窗内漆黑无光,如同倒转张开的深渊。

    今安纵跃着刚攀上窗台,迎面一个身影冲过来,竟是决绝地要往窗外跳下去,她当下拦腰抱住——

    千钧一发之际,迎面的檀香,跟着那人身体密密实实地贴撞过来的,是底下惊涛撞上船尾的动荡声。

    今安简直要被气笑了。

    在数丈高的地方上用这种姿势跳江,无异于自寻死路。即便底下是无筋骨的软水,江里的暗礁照样能把人摔得头崩骨裂,就此长眠江底。

    这位虞公子不愧是个宁为玉碎的主。

    让他摔死算了。

    脆弱的香云纱动乱间被一只手掌从顶部扯住,撕出了刺耳裂帛声——

    长发衣袂交叠飞荡,下一刻就要被惯性拖拽着从窗台边缘仰落下去——

    软纱断开,窗框被狠力抓握脱出,险险勒停两人后坠的冲势。

    两道气息紊乱交缠,喷薄彼此颈耳。

    看似鸳鸯交颈般的缱绻,实则惊魂未定。

    今安的身后再挪过去一寸就要掉到窗台下,但凡怀里这不省事的人再高一点重一点,她都要把他扔下去。

    骂人的话等后面说,死命勒着她腰间的双手硌得慌。

    “是我。”今安在他耳边低声道。

    前几刻仍挺拔笔直得如一株修竹的少年,此时满是狼狈惊惶。甚至妄想将高挑身躯全塞进今安怀里。

    什么非礼勿视,什么授受不亲,什么冠名堂皇的大段道理,都被他压进她怀里的袖口皱皱巴巴地挤没了。

    豺狼獠牙在后,面前会灼伤人的火焰,变得不是那么可怕了。甚至……

    虞兰时攥紧了她腰上衣料,抽息着低头往她颈间埋。

    下一刻,这具浸满夜风寒凉却给予他极大安全感的身躯避开,抓住他的手,将他推到一边。

    有什么东西轻拂过他脸颊,转头一看,是她手上刚扔开的、撕裂得不成样的一片香云纱。

    今安没心情和人拉拉扯扯,目光掉转回船舱内。

    蜡烛烧灭,一室昏暗。原本檀香弥散的空间内挤入一股令人作呕的酒臭,酒臭味的根源正向这里步步紧逼而来。

    虎背熊腰,步履蹒跚,慢慢近来,微光照出一张丑陋馋色的嘴脸,在看到窗台上二人纠缠的身影时,猛然大喝道:“什么人竟敢来坏爷的好事……”

    恶心的玩意。今安低眸将手臂上缠着的袖摆绕紧。

    那人肚里不知灌了几斤猫尿,自恃在自己地盘毫无危机,未想话声未落,对面攻击已至。

    背光中一记悍烈的腿风向他迎面扫来。竟是冲着心口而来的死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