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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诗和远方

    他们躺在地上,炽热的身体紧贴在冰凉的木板,狂跳的心脏仍未平复,连气息也十分混乱,安德娅感到自己双颊温热,整个人似是飘浮在云朵,愉悦又放松。时间被放慢,五感却被放大,她感到弗里德里希滚烫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像是准备作画的艺术家。

    “你醉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尚带着些迷离醉意。

    远方的乌云不知在何时散开了,繁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安德娅伸出手在虚无之中挥动,却还是留不住一缕月光。她把手收回来,扯过沙发上的毛毯覆盖在赤|裸的身体,“所有人都醉了,不是吗?这是个疯狂的世界。”

    弗里德里希用手肘半撑起身体,斜斜地看着她。他的眼尾带点红,眼帘还是半阖着,整个人慵懒放松,“t’asd’beauxyeux,tusais?(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你知道吗?)”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在巴黎圣母院前他对她说了《雾港码头》中的这一句,只是现在听来则多了几分缠绵。蓝色的眼眸一下子撞进她心里,她觉得自己会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沉没。

    “嗯,我知道。”她笑了笑,从弗里德里希身边抽过卷烟月咬住,“帮我点火。”

    “你答应了我不抽烟的。”

    “最后一根了,弗里德里希。”她的语速很慢,“今天可是抽烟的好日子。”

    打火机的火焰跃起,光影在他们之间浮动,似是世上只剩下他们。初秋的巴黎并不算冷,可是壁炉的柴木已经烧得暖暖的,安德娅坐在旁边,抱着一杯暖暖的红茶,任由思绪在放空。

    “我们一起逃走吧。”

    身后恹恹的声音传来,安德娅瞥了他一眼,眉眼间带着促侠,“怎么了,你想要做逃兵吗?”

    “逃兵倒是做不了,但是我们可以离开巴黎。”他坐到她身旁,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就这么一回,弗里德里希想要自私任性一次,他想安德娅留在他身边,“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说过了。”

    “不只是情人间的喜欢。”

    壁炉弹出几点火星子,清脆的声音在静夜中尤其明显,安德娅盯着手中的杯子,静默了片刻,才问:“那是什么样的喜欢?”

    “你知道的。”他抿唇一笑,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上,“就是普通人的喜欢。”

    安德娅的身体僵硬了片刻,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是吗?”

    “是的,我喜欢你,安德娅。”他捉住安德娅的手,俯头轻轻吻下,“跟我一起逃走吧,好吗?”

    我喜欢你。她觉得也许此刻自己应该回应他,内心叫嚣着的分明是与他一样的情愫,甚至连她的行为也表明了她对他的感情比情人还要多,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压了回去,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就够了。她只问道:“到哪儿去?”

    “德朗西。”

    “只有我们两个?”

    “嗯。”他轻柔地吻在她耳垂,“就你和我,我们逃出巴黎。”

    安德娅十八年来从未离开过巴黎,也没有想过要逃去哪里,即使在沦陷前也没有要离开的念头,但是当身上传来他的温度和气息,便鬼使神差地道:“好,我们一起逃走。”

    月光洒落,晚风还在吹,壁炉前的两个身影互相依偎,孤单又平和。好像她和弗里德里希都是同一类人,在乱世中拼命挣扎,却又一次次失望,失望至极,然后便一同堕入了无可挽回的局面。但是他们都不是坏人,不是吗?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能稍微喘息片刻,才可以躲在角落里被世界遗忘。

    这晚他们被遗忘在巴黎的公寓,只余下对方的拥抱和还在燃烧的壁炉。

    秋风吹了没几天,热浪便又来袭了。枯叶铺满了鹅卵石的大道上,有几片飘进露台上,外面树木的枝头光秃秃,一片秋意盎然的景象,然而与此格格不入是空气中的闷热和和局促,那怕只是歇在露台上都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摇椅在阳光底下缓缓晃动,安德娅的手上攥住一条红丝带,神色怔忡。这分明是她送给艾利诺的那条红丝带,本该与那少年留在了某个旮旯中。可是现在却回到了她的手上。

    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只是多了一句愿你平安。

    她不知道弗里德里希是何时知道她与艾利诺有关联,或许那天在广场里他已经看出端倪;她也不知道为何隔了这些天他才把丝带拿出来,又不曾留下一句话。她也不想去琢磨,只把丝带缠绕在自己的项链上,然后戴在身上。

    自那夜过后弗里德里希却是没有提过离开巴黎的事情,若不是他明显亲近了许多的态度,她都要怀疑那是她醉极时做的梦。以前他对着她总爱带着些许调笑和漫不经心,现在的他则是带着锋芒和温柔,矛盾至极,却又真实至极。这才是真正的他。

    压在桌上的画纸被安德娅翻找出来,上面是她之前简单勾勒出来的身影,她收敛好燥乱的思绪,回忆起那日弗里德里希在钢琴前身影,仔细地涂画起来,连脸上的神情也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