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第十七章哗变

    在破碎的战壕中,一位身着一身满是血污与泥渍的俄军军官服的马娘,用不断抖动的手在一本陈旧的笔记本上做记录:

    一九一七年四月二十日

    记录者:维列斯

    今天,我们的攻势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法国的陆军总司令尼维尔对我们、法国的同胞以及其他盟友承诺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原本的进攻已然成为了鲁登道夫所指挥的德军对我们的大屠杀,几天时间内我们报销了近十万人,已经远远超出了后方医院所能承受的一五千万人。

    这个时候奇袭早已不会再发挥任何作用,彻底重新回到了堑壕战,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速度优势,相比之下和普通人类差不了多少。

    既然已经没有了优势,顶头上的贵族姥爷们便把法国马娘与人类官兵一同像赶牲口那般赶到了德军阵地这一个由铁丝网和大量重机枪阵地所组成的庞大且高效率的屠宰场。

    然而这一切都是由那些愚蠢的指挥层造成的,高级军官们(这其中不乏有身居要职的马娘)为了战功逼迫士兵和基层军官冲锋。尼维尔将军则品尝着勃艮第的红酒,在记者招待会上吹嘘战况,丝毫没有任何调整计划的打算。

    讽刺的是,巴黎那边相信了尼维尔将军的说辞,专门画出了一副法军前赴后继的宣传画,不过可惜,话这幅画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前线的实况了。

    (贴上了减下来的报纸)

    就是这幅画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长时间,哪怕我们刚从俄罗斯远征到法国参加被称为绞肉机的凡尔登战役时,都未曾有过如此血腥的场景。

    但凡尔登战役时不同,我们外籍远征军的地位早已经从原来受到法国人民的尊敬,到现在被法国军官鄙视,在这场战争中,一切的生命都变得不再可贵,一切道德都已被抛弃,曾经被人们所喜爱的马娘们也只能被政府征兆或强制而上战场,成为军马娘参加杀戮或被杀戮。

    奔跑已不再能给人带来希望。

    我与其他长途跋涉而来的同胞已经不抱有希望,也许我明天就会死,也许待会就会死,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们的付出的死亡到头来也只不过是送到政客们眼中的统计数字罢了。

    就先这样吧,我会遵守和那个粉色头发的法国马娘的诺言,找个时间把剩下的一部分留给法国朋友们来填写,现在属实没有办法……

    停笔后,维列斯伸出手捏了捏自己头顶上那一道白色的挑染,又挠了一下乌黑的头发,写下了这样一句法语:

    auxyeuxdel‘aristocrate,nousnesommesquedesanimaux(意为:在贵族眼中,我们都只不过是一文不值牲口)

    一九一七年五月三日

    法国,贵妇小径

    黎明时分,疲惫的法军在进行了数个小时的狂轰滥炸后再一次对德军阵地进行穿插。

    彼时太阳还尚未升起,只有一阵微弱的月光还在帮助作为先头部队的法军马娘纵队稍微容易点在漆黑的环境中环顾周围的环境,越过满是死人、铁丝网与烂泥的无人区。

    就在即将靠近德军战壕,距离一两百米处的时候,她们注意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的映射下反射出了冰冷的金属光泽。

    她们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可是为时已晚。

    数枚闪着亮光的照明弹迅速升空,片刻后将黑暗彻底驱散,整个阵地变得恍如白昼一般。

    这下子,先头部队可算看清楚那些泛起金属光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是德军那有涂装了黑色油漆的马克沁机枪。

    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响起,是德军的机枪开火了。

    来不及卧倒的马娘就像是被割麦子一样倒在了满是污泥的水坑中,鲜血让原本就肮脏的污水又染上了一阵红色。

    哪怕就算是卧倒了也并不代表就此安全了,德军阵地后方的重炮正在不断地倾泻炮弹。

    而将在侥幸躲过炮弹的人,又被盘旋在头顶上的飞机搭载的机枪扫射。

    德军早已经对法军的战术心知肚明了:他们在法军炮火准备开始后就放弃了容易被攻占的掩护阵地,退入地形有利、工事坚固的防线。在法军的徐进弹幕过去之后,混凝土碉堡内的德军纷纷进入阵地,用留在战位上的机枪向法军一波波的人潮疯狂扫射。

    徐进弹幕扑了个空,而无论是在前方的军马娘和后续进攻的法军步兵则把什么厄运都赶上了

    “看来这又会是一场大屠杀了……”维列斯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在炮坑中试探性地举着枪向外盲射了一枪,下一刻缝着双头鹰的帽子被子弹给打飞了,掉落在了污水中……

    “德国佬的火力是越来越凶了啊……”她全然没有在意被打飞的帽子,毕竟这已经不是她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第一次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熟悉而又刺耳的哨声又再次被吹响,震耳的喊杀声也随之而来,是后面填入的法军也投入了进攻的浪潮。

    屠宰场又要开门营业了。

    正在操作德制mg-08马克沁重机枪的机枪小组

    进攻一直持续到了黄昏依旧还未停下,在这十几个小时中,牺牲了大量的人员,法军也只不过是夺得了两条战壕罢了。

    “先停下吧,我们在这里先休整一段时间。”维列斯靠在战壕边上,对身边的和自己指挥的小队一起行动的法军士兵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随后她拿出了一片镜子和胶带,将镜片用胶带捆绑在步枪上从炸塌掉的缺口伸了出去,通过镜面反射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的第三条战壕上的架设的四挺重机枪吐着火舌,和操作机枪的八个德国军马娘。

    并且四挺机枪的操作员们非常狡猾,每次只有三挺机枪开火,在换弹时那一挺闲置的重机枪就会弥补火力空缺。

    维列斯探趁着换弹的时机探出身子迅速用手中的法制勒贝尔步枪射出几枪,侥幸地打死了一个正在换子弹的副手,但很快就被其他反应过来的、用于掩护换弹机枪发射的子弹像扫垃圾一样扫回了壕沟。

    “就这么小一片阵地有四挺重机枪,这火力真是有够丧心病狂的。”维列斯啐了一口(但很有礼貌,并没有喊苏卡),瘫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拉下抢栓退壳,就先从怀中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巾摁住了腰间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但丝巾很快就被血染红。

    一旁背着印有红十字标志大包、戴着亚德里安钢盔、有着一头相当漂亮的粉色头发的大姐姐半跪在顿河波涛旁边,并递给了她一卷绷带。

    维列斯只是用没用一丝神采的蓝眼睛斜了这个法国婆娘一眼,非常熟练接过,绕着腰部捆了几圈,随后从被胸部顶起的四方口袋中取出一个已经饱受摧残的水壶。

    她注视着这个全是划痕、甚至还有弹孔的水壶,似乎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然而她还是很茫然地拧开了盖子,将里面的液体很克制地倒在伤口上。

    一瞬间,伤口就像被烈火灼烧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而维列斯皱着眉头,身体不断的抖动起来,发出异常沉闷的喘息声。

    消完毒后,维列斯靠在了战壕壁上,举起水壶将里面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运气真好,看来我一定很适合去和人打赌什么的。”

    “照你这样天天铤而走险居然还没死,真是个奇迹。”一旁的医疗兵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将亚德里安钢盔摘下,露出了两只被压住的马耳朵。

    “我都说了觉得不舒服就不要戴着头盔了,还不如把它交给没有钢盔的人。”维列斯说着,用手抓住枪杆子站了起来。

    周围的法军士兵以及法军马娘看见维列斯站起来后,马上都全部站了起来,神色显得非常不安。

    “维……维列斯上尉,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稍作停留吗……”为首的军马娘抓住了她的衣袖,有些支支吾吾地问,“您的好意我们承蒙了……但等到我们的上级跟着后续部队端掉了火力点跟上来之后他可能会把我们都送去军事法庭的……而且我们还可能会连累您……”

    “是啊……”

    其他人也跟着在附和。

    “我的军衔比你们的上级高,所以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一切问题由我来承担。”

    “但是……”

    维列斯双手背在了背后,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些可怜人,而他们看见了在单框镜片下唯一露出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匕首我一锐利的寒光:

    “这是命令以及纪律,指挥比自己军衔低的人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医疗兵小姐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了手枪清脆的拉栓声。

    “我不想重复第二次,不服从命令的话,我有权将你们直接枪决。”

    整个壕沟内无论是法军那一片蓝色和俄军那一片灰绿色,都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一的也只是壕沟外一阵接一阵的枪声和惨叫声。

    “还有异议吗?”维列斯压低了声音,“看来没有。”

    下一刻,维列斯像如释重负般地笑了一下,准备收起手枪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打开保险,倒吸一口凉气。

    明明在以死威胁这群法国佬,结果还能忘记开保险,这样的指挥官不能要了吧?

    俄国远征军的士兵们一个两个都蚌埠住了,全都笑了起来,但维列斯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在瞬息万变的战争中,活着已经是万幸。

    尽管被拿来开玩笑,但顿河波涛——维列斯的威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夜幕快就降临了,惨淡的月光洒向大地,让昏暗破碎的阵地上能有些许可见度,而随着浓厚的乌云又慢慢的蚕食了这本就不耀眼的光芒,这最后一点亮光也就此消失了。

    随后,几枚照明弹又一次将阵地照亮。

    战场上的状况是触目惊心的:漫山遍野的弹坑、破碎的工事、堆积如山却没人清理的尸体,又或者是早就已经微生物彻底分解掉的森森白骨。

    尸体和污水的味总是的非常糟糕的,没有人处理的尸体大多已经开始腐烂,成为微生物的乐园,无论是刚死的又或者是死去已久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脸色是苍白的,而空洞的眼神似乎是在控诉这场丝毫没有正义可言的狗咬狗战争,嘲笑这个可笑的世界。

    不过这些人其实已经很幸运了,毕竟还有具算是完整的尸体,更多的人在战斗中只会被各种战争巨兽给撕碎成一块又一块,破碎的肢体散落在被彼此鲜血染红的烂泥地上,又或者是挂在铁丝网上。

    或许于维列斯同名的那位斯拉夫神话中的水、大地与冥界之神或许会非常喜欢这里吧。

    当然,厮杀不会停下,双方堆积的尸体只会越来越多,这就是战争。

    法军依旧在就行毫无意义的送死,此时临时受到俄国上尉、军马娘维列斯指挥的法军士兵感到了庆幸,庆幸自己能够活长点。

    而俄国远征军也一样是感到庆幸的,因为远征军第一特种旅原本就不多的8942人也在尼威尔攻势中阵亡了五千多人,他们被永远的留在了法兰西的土地上。

    “这都是资本主义惹的祸啊……”维列斯目送着其他法军士兵不断从这里通过然后倒在了那几挺机枪下,然后闷了一口伏特加后不禁感慨道,“发动战争的是资本家,把人和马娘一样像赶牲口一样赶的也是资本家,最后我们这些人流干了血,获利的还是资本家。”

    医疗兵小姐双手环抱,看着维列斯柔和的笑了笑:

    “一个贵族小姐居然会亲自上前线,而且还是布尔什维克,真是让人意外。”

    “笑死,我是沙皇皇室就代表我的家族站在人民那边吗?”维列斯也并没有生气,毕竟她背后的家族也确实有这么一个尴尬的问题,“虽然拥护革命,但贵族的这一层身份始终很……”

    这时一位军马娘走了进来,并且刚进来就向天花板开了一枪,打断了两人谈话,并且其他所有目光也聚集在了她身上。

    “谁允许你们这些畜生停下来的?”

    维列斯站了起来,注视着这个不可一世的法国军官,同为军官,而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形象:维列斯的制服已经旧了,并且脏了,制帽也丢了;而目前这个肩章上挂着上尉的军马娘却穿着一套崭新的制服,佩戴着鲜艳的红色制帽,皮靴子也刷得油光锃亮。

    “是我,”维列斯很有礼貌的回答了她,随后维列斯又指向了外面的机枪阵地,“盲目的送死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你们这帮人则是在给法国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