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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弓城中 第一章 罪族之子

    第一章 罪族之子

    一座大城,巍峨高大,那泛着铁黑色光泽的城墙,仿佛铜浇铁铸;一条大江,汹涌宽阔,江水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恍如怒龙出谷。

    这城很怪,城在前,江在后,城墙蜿蜒如弓,江水流淌似弦,拉出了一个弯弓欲射的姿态,将一支看不见的无形大箭指向前方的十万里大山。

    曳弓城!

    一座位于东顺国东南的雄壮边城!

    在那如弓的城墙与似弦的江水之间是曳弓城的城区。这里就如东顺国的其它城池一样,有店铺、有作坊、有兽苑、有官署、有寺庙,有镇城的神像……当然更多的是一片片居民区。

    这些居民区一律是由老旧的、泛着糙黑色的木板房组成,被纵横的街道、粗大的木栏一一隔开,分成若干宽大的区域。其间有刁斗、有箭楼、有辕门、有巡逻站岗的兵士……倒像是一座座大兵营。

    “兵营”内猎猎大旗飘扬、铮铮刀枪映日!

    偶尔的,也可以看到一群光屁股的小孩围在一个坐在石凳上、须发皆白的老者周边,聆听那老者讲述自己年青时候的那些铁与血的故事。

    曳弓城的城东是一带作坊区。

    这里有制器坊,有炼丹坊,有符箓坊、器械坊、还有一排排的驯兽苑……

    步行在这里,烟火气、丹香气、腥臊气,气气入鼻;镔铁声、药杵声、兽吼声,声声震耳。

    一派杂乱而又繁忙的景象。

    就在这作坊区内,一间叮叮当当作响的制器坊中,烟气、水气、镔铁的气息混合缭绕,十几座铁匠炉一字排开,燃烧着熊熊火焰,不时地还有“刺啦、刺啦”铁器入水淬火的声音响起。

    这制器坊很大,但也有些幽暗,通红的火光映照着一个个光脊露背的身影,汗水沁出,似是给一个个身影涂上了一层光亮的油彩。

    “鹏哥,打听清楚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粗布灰色汗衫、下身黑裤,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十四五岁少年高喊着冲进了制器坊,向距离门口不远处、和他年龄相仿、正埋头打铁的一个少年急匆匆走去。

    和这里的所有铁匠一样,那打铁少年同样是坦胸露背,下身黑裤。他的前胸后背也也同样是被细密汗珠覆盖着,在那暗红的火光中整个身形仿佛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蒙蒙光晕一般。

    但是,少年却不像其他铁匠那样膀大腰圆、肌肉虬结,反倒是细腰乍背、甚至略微显得有些瘦削。现在他正站在一尊齐腰高、卧兽般的铁砧前,一锤锤地、专心致志地锻打着铁砧上的一块器胚。

    但见他的左手执铁钳,钳头夹着一块足足有三尺长短的器胚,不断在铁砧上前后拉动或是上下翻转;而右手则是抡动着一柄大的不像样的六棱大铁锤或正或斜、或轻或重,不断地击打着。

    手中锤抡动,正打、侧击、直碾、逆搓……忽而抡锤重砸,火花四溅;忽而轻敲慢打,铁音悠悠;忽而一声脆点,如珠玉落盘;忽而又是一阵连击,似天锣滚过长空……

    而随着不同音响的传出,他那笔直站立的身形也是随着锻打发出的韵律而有节奏的颤动,仿佛那不是在打铁,而是心与锤合一、神与意合一,在舞蹈一般!

    就连身旁那通红的炉火也是随着富有节奏的叮当声,时而窜起、时而隐伏,让他身上的光晕时而闪亮,时而暗淡。

    “祸祸这技艺可是有臻化境的希望呢!”不远处一个独眼老者停下手中锤,看着专心致志的少年,脸上露着赞赏的微笑,“这锻打节奏掌握的……啧啧。”

    “是啊,比王器师那几个狗屁徒弟可要强多了!”一个抱着铁锭,正好路过老者身边的壮汉也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撇了一眼打铁少年,赞同道。不过随即又是摇摇头:“可那又怎么样?铁打的再好,充其量也是和我们一样,也成不了器师……唉!白瞎了这孩子了!”

    “哼哼,那可不一定!”旁边另一个正端着陶碗喝水的铁匠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颇为得意地说着,“我敢说,祸祸将来定是我们制器坊的骄傲!不信你看着!”

    “鹏哥,果然就是那帮孙子干的!”刀疤少年急匆匆的身形这时已经来到了少年的身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着,“辰儿现在就关在他们大营的牢房里。”

    铁音骤停,打铁少年提着手中锤转过身,猛然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射出一道犀利的目光,看向了刀疤少年。

    那目光射出,仿佛两道暗夜中的电光,看的刀疤少年不由得低下了头。

    从正面看,这少年的个头和比刀疤少年差不了多少,但却有着一个俊逸的面庞,浓黑的剑眉、闪亮的双眼更是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可能是听到刀疤少年那话的缘故,现在他那俊逸的脸庞上,脸颊紧绷、现出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少有的棱角,给他平添了几分凶悍。

    “当啷!当啷!”

    少年将左手钳、右手锤往那铁砧上一扔,转过身形,闷头便向墙边走去。

    那一转身间,让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枚乌沉沉、黑漆漆的项坠也是随着身子的转动,划出了一道漂亮的黑色弧线,给怒气冲冲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飘逸。

    “你干什么去?”刀疤少年一步上前拽住了打铁少年的胳膊。

    “抢人去!”

    打铁少年胳膊一甩,甩开了拽他的手,顺手抄起了挂在墙壁上的一件汗衫,也是灰粗布的,就要穿上。

    “鹏哥,我觉得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最好把其他的兄弟也都叫上。”刀疤少年再度上前,将打铁少年拽住,“那黑衫营可是真正的兵营啊!”

    “那又怎么样?”

    “不是……”刀疤脸少年显然有点着急:“再说了辰儿不是……那个吗?我们去明抢,不好吧!”

    “哪个?”打铁少年猛然双眼一瞪,“那是我妹妹!”

    打铁少年一声爆吼,满屋子的打铁声立刻停止了下来,一个个铁匠纷纷向这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谁又把咱家的祸祸给惹毛了?”有人低声问。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充满怜悯的声音像游丝一样在一个个愣怔的身影间飘过,一声声咂嘴声跟着响起,“就是,就是!咱家祸祸只要一怒,那可是整个曳弓城抖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