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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偏宠 言语之间,分毫没有对宋棠的怀疑……

    宋棠又“收留”裴昭一晚。

    他离开的时候心情不错,可见在她这里是自在的。

    虽然裴昭翻了骆闻颖的牌子,却丢下骆闻颖跑来她这里不在预期之中,但这对显然她不是坏事。

    只能说明裴昭对她的在意更胜往昔。

    更重要的是,连她当着他的面说他昏君,他都看不出气恼。

    宋棠依然清楚记得,往前她几次对他动手、叫他吃痛的时候,他隐隐恼怒,会说出是自己将她纵得无法无天的话。

    而今是连那样的话都没有,甚至能和她互相调笑起来。

    想必裴昭已然对她爱极了他这件事深信不疑。

    甚至并非旁人随便几句话可以动摇得了他想法的。

    无论那个人是谁。

    宋棠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微微一笑。

    也幸得秋阑宫有杨柔和她年前安排进去的梁行在,有些动静,马上能送到春禧殿,她才好提前想出应对之法,才有裴昭隐在春禧殿外时看到、听到的那些。

    如此,她的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下去。

    去年至今,一年的光景确实谈不上多长。

    但要这么时时在裴昭面前做戏,假装爱惨了他,却也是叫人厌烦的。

    既确信裴昭彻底变心,他和沈清漪之间仅存的那些许因顾念多年感情而生出的不忍,还是灭个干净才好。放过沈清漪、让沈清漪在宫里荣华富贵安度一生,凭什么?

    当年他们,想过让她继续在宫里安度一生吗?

    没有,从来没有。

    他们利用完她、践踏过她的感情,便让她从云端跌入泥潭,便取她性命。

    未曾善待过她的人,配不上她分毫善意。

    处境置换,她必下场凄凉。

    又何必做烂好人?发那等子根本无人领情的善心?

    阳光从雕花窗户照射进来,点点微尘在光影之中乱舞。

    宋棠伸出手,感受那光照在自己的手心,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

    从一开始回来她便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到如今,那一份想法从未动摇,往后亦不会动摇。

    在这深宫之中,她并没有那么多的追求。

    她只求——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

    听雨楼。

    周岚珍见到小太监梁行口中提到过的那个小舞女。

    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虽然谈不上多么标致,但比之这听雨楼的小宫女是要漂亮一些的。大约从前一直练舞的缘故,身段也是比寻常的小宫人窈窕的。

    可惜跛了一只脚,走路一瘸一拐。

    能留在宫中,没有被逐出去,大概已算得上是万幸了。

    周岚珍暗中打量过跪在她面前行礼的小舞女,继而面上带着一抹透着和善的浅浅笑意与此人免过礼,复问:“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当差?”

    小舞女低着头道:“奴婢名叫苦寒,现今在浣衣局当差。”

    周岚珍说:“怎得取一个这般拗口的名字?”

    名叫苦寒的小舞女顿时红着眼:“奴婢原叫绿腰,苦寒之名……”她说着又低下头,声音也低下去几分,似不敢多加置评,“乃是去年冬天,陛下所赐。”

    周岚珍想起梁行说过,她是因冰面起舞却遭处罚,方落得如此地步。

    说不得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改的。

    “也是奇怪,明明我同你初次见面却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周岚珍笑说,“便无端想与你多说一会儿话,你若愿意,不若同我坐下来一面喝茶一面聊些闲篇。”

    苦寒忙道:“周才人抬举奴婢了。”

    “若周才人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奴婢愿意相陪。”

    周岚珍说:“那是顶顶好。”

    她示意大宫女扶着苦寒入了座,又让小宫人奉上热茶点心,便将里间的人悉数屏退了。

    留下她们两个人后,周岚珍问:“你同梁行的感情似乎不错?”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苦寒垂首道:“奴婢本是舞坊的小舞女,去年冬天受罚,伤了腿,从此不能跳舞,后来被逐出舞坊,也遭了往日旧交的厌弃。那时梁行见我可怜,时时来看望奴婢,送奴婢吃的、用的、穿的,还送奴婢药膏。”

    “起初奴婢对他有些戒心,但他冒着风险对奴婢好,还因此挨了板子受了罚……奴婢便信他是真心待奴婢的。若非如此,何必要吃那些苦、受那些罪呢?”

    “明明奴婢已不能跳舞也回不去舞坊了,偏梁行总鼓励我,说没准有一日腿好了、又能跳舞了。”她说着语气变得又甜蜜又无奈的,“落下这样的腿疾,哪里那么容易能好?可他这份心意,奴婢很难不领情。”

    “若无梁行的帮衬,奴婢只怕活不过今日。”

    “但奴婢总归是想好好活下来的。”

    周岚珍点一点头。

    她晓得宫里有些小太监和小宫女为了日子能好过一些,会结为对食。

    眼前的人纵使跛了脚,可也有两分姿色。

    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挑剔不满?

    不过听苦寒这么说,她又理解为何梁行昨日非要说“舞坊的小舞女”了。

    大概在梁行心里,这个人便永远都是那个样子罢。

    虽然从梁行口中略听过是怎么一回事,但此时,周岚珍依旧问:“你说你是因为受罚才伤了腿,却又是为何受罚?你既是舞坊的舞女,何以至于被下此毒手?”她语气一时变得惋惜起来,“若非你已这般,我倒很想看一看你跳的舞的。”

    这便很算是被戳到痛处了。

    一个自小练舞的小舞女,原本在舞坊,也不必总做些脏活累活,如今呢?

    不但此生无法跳舞,甚至整日在浣衣局被欺负,还被人嘲笑过是瘸子。后来有梁行愿意护着她、帮她上下打点,这日子才好过一些。可她本来不必遭这些罪的。

    “梁行总劝我,忘记那些事,往后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苦寒红着眼,愤愤道,“可怎么忘?如何能忘?多少次奴婢梦中惊醒,都是因想起那一日发生的事情。”

    她咬着唇说:“奴婢彼时原叫绿腰,彼时跳得一曲也是《绿腰》。但淑贵妃……却在陛下面前说奴婢跳得太差,又斥责奴婢用心不纯,连带陛下也斥责奴婢。”

    这同梁行说的那些颇有些出入。

    不过周岚珍能理解,要自己说出来是为了勾引陛下跑去跳舞的,未免羞耻。何况这勾引失败了,也不怎么光彩。她没有戳破苦寒的话,只说:“当真是可怜你了,不过陛下的确宠爱淑贵妃。”

    周岚珍幽幽说起之前在御花园里的事:“便因我簪了海棠花,陛下顾念淑贵妃,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我配不上那花……可又能如何呢?为今之计只能是受着了。”

    话音刚落,却见苦寒一脸愤恨:“陛下不过是被淑贵妃蒙蔽而已!”

    “迟早有那么一日,陛下定会醒悟过来的。”

    周岚珍不轻不重的看她一眼:“你这个小舞女不想活了?”

    “这样的话也敢说?好在我是晓得你心中委屈,如若换作旁人,你这样的话,此刻你就该被掌嘴、该挨板子了。”

    苦寒离座跪伏下去,痛声道:“周才人若要罚奴婢,奴婢绝无怨言,可奴婢所说,亦非抹黑之语。周才人或许不知,舞坊曾经有一位舞女,得陛下宠爱被封为宝林,便因如此,竟就遭了淑贵妃的记恨,香消玉殒。”

    周岚珍挑一挑眉:“什么意思?”

    苦寒咬唇,终是字字句句道出当初得宠后被赐住秋阑宫的孙敏的一些事。

    “大家都以为孙宝林是因被打入冷宫,不堪忍受折磨,方才自尽。”

    “可是奴婢了解孙宝林,她并不是那样的性子。”

    “她被打入冷宫后,奴婢去看过她,她根本未曾泄气,还对奴婢说,会好好的。”苦寒说着,掩面而泣,“原本,奴婢也以为是孙宝林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可是后来见淑贵妃对待奴婢之态度,渐渐醒悟,说不得那件事……”

    这话没有说尽。

    可是,周岚珍听得很明白,言下之意,孙敏之死或许与淑贵妃有关。

    “你说出这样的话,可有证据?”

    周岚珍厉声道,“若无证据,一旦传出去,你这小命也难保。”

    苦寒怔怔说:“奴婢……奴婢没有证据……”

    “可即便没有证据。”她忽而拔高音量,狰狞道,“真相也定是如此!”

    没有证据,和信口胡诌有什么区别?

    周岚珍觉得这个人或许因对淑贵妃有怨气,很有些发疯的迹象。

    “但总归是要讲证据的。”

    没有刺激她,周岚珍只是说,“有证据尚且有说理的余地,没有证据,能如何?被陛下晓得了,受罚的也不会是淑贵妃。”

    周岚珍本想从这人口中多打听一些有关淑贵妃的事情。

    现下看来未必做得准。

    因而同她聊天的意愿低下去许多。

    后来又听得片刻苦寒颇似愤世嫉俗的言语,周岚珍头疼的把人打发走了。

    小舞女苦寒走后,她把梁行叫到跟前说:“这小舞女,颇喜欢胡言乱语的,你可得好生看着她,免得她到别处去乱说话。”

    梁行似乎愣了一下,问:“她在主子面前乱说话了?”

    跟着连忙说,“她是有些糊涂,因跛脚之事,又心中怨恨,才会如此……”

    “我未同她计较,也不会放在心上,你不必怕。”

    周岚珍道,“这么个小舞女,对我又无威胁,我何必要同她计较。”

    梁行顿时叩谢周岚珍恩典。

    周岚珍复道:“好了,你下去吧。”顿一顿,她想起什么,问,“你带她过来见我,可曾叫旁人瞧见?”

    梁行说:“奴才有意避着人,应是不曾有人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