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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从未见过的银子

    煦和有点慌。他打小就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方才回答的那些问题之所以能蒙混过关,靠的都是和薛谦演练了好几遍的结果。如今直视着国师的眼睛,回答一个毫无准备的问题,谎言很有可能被戳穿,他只好老实答:“读过。”

    “那郎君对这句话怎么看?”

    这时应该果断回答不认同,但是教他违心地说出这句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煦和紧紧握着拳头,一时无言,唇舌与头脑进行过激烈抗争,才憋出来一句:“弟子以为这句话说的是天神之能,凡人自然做不到。但凡人却有弃天神有度无类的旨意于不顾,自己枉费天资、损害德行,从而招致祸患的行为,实在不该。”

    国师眯着眼听他说完,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玩味道:“可是,这是本禁书啊。”

    煦和心里咯噔一声,糟了,他怎么能把这一点忘了?

    一时间殿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护法们齐齐看向他,陆续熄灭了手上的灯。

    眼见着象征他活下去的权力的烛光熄灭,素帛实在不忍。她一直觉得煦和和许靖她们怪虽怪,却并不是什么坏人,也不可能去伤害宋芮。

    最后一盏灯也快要熄灭了,长清准备迈步上前,宣告最终的宣判结果。而正在一边做功课一边等候他的薛谦和许靖,还有焦急地守在门外的三个长辈对此还一无所知。

    神殿中愈发昏暗,每一个神像的面目都更加狰狞。煦和紧张地看着长清移步,对于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安,正在激烈思考该如何圆场,却听素帛突然开口道:“原来是本禁书,是弟子疏忽了。”

    众人诧异地看向她,素帛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跪倒在国师座下,继续道:“望掌教原谅,素帛年少,并不知这是本禁书。”

    国师有点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了,严厉地问道:“你也看过?”

    素帛再拜:“并没有看过原书,只是在书院偶然看到一张纸条上写了几句,正好有这句。当时我也没看懂。煦公子就在附近,所以我问了他。”

    国师将信将疑地追问:“那字条是谁写的,你可还留着?”

    素帛微微摇了摇头:“书院人多,我认不出字迹,也没放在心上,随手便丢了。”

    这样一来也就无法追究责任了。众人听罢,开始小声议论。长清也回到国师身边,询问该怎么处理。

    煦和诧异地看着素帛,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素帛则背对着他,暗暗咬唇,后悔不迭。别说煦和,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鬼使神差地站出来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临时杜撰的谎言和紧张的心情已经令她的大脑空空如也。

    片刻后,国师眼角的皱纹几不可见地紧了紧,终于开口道:“书院里有人散播违禁言论,派人去严查。这位郎君……”他盯着煦和看了一会儿,继续道:“敬神有失,罚抄写教义三百遍,以后每日课后都要到书院的神堂洒扫、修习。圣女职责有失,一并前去。”

    “谨遵掌教教诲。”素帛终于松了口气。

    “谨遵圣师教诲。”死里逃生的煦和一听说又要抄经又要礼神,头痛不已,半分欢喜也无,强忍着抵触情绪应下,而后用最快的脚步逃离了这个压抑的神庙,一直到下了那一百八十级台阶,才能大口呼吸。

    外头候着的三位谁也没追上他。

    蔡司业听说煦和没事了,刚松了口气,又接到了书院要接受彻查的通知,立刻心头狂跳,头大如牛。偏巧管祭酒又在这时心情不错地同他知会,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了,自己要再把茅屋建起来,毕竟也是一处回忆。

    蔡司业更加哭笑不得,连声道:“建吧建吧,最好趁彻查的这几天赶紧建好,不然我怕是无法活着见着了。”

    至于煦侍郎,听说没事了便径自回了府,连声招呼都没跟煦和打,也不理会一直在身后呼唤自己的管祭酒。那不爱言语,又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跟煦和是十成十的相似,很容易让人怀疑他们家在招人厌方面有独特的家族传承。

    神庙里,素帛也向国师辞行。

    国师审视了她两眼,恢复闭目养神的状态,道:“去吧,这次的错,为师不怪你。但是这个年轻人,你以后要多加留意。”

    “是。”素帛痛快应下,心想煦和这种人,教人不留意也很难吧?

    二人再次相遇,已经是在书院的神堂里了。

    煦和一边打扫原本就一尘不染的地,一边破天荒地主动跟素帛说了句:“多谢。”

    “不客气。”素帛挤出一个笑容,厚着脸皮解释道:“我心肠好,见不得人受刑。”

    煦和又道:“你也没把我们那些对神不敬的话说出去。”

    “小事。”素帛心道,就算我不说,你在殿上也表现得很充分了。

    倒是有一点素帛也觉得奇怪,她仔细回想自己为什么要帮他的时候,意识到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莲花里能不能生出人来”之类的问题,从来没有人用不屑的语气跟她说过话,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她的权威。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尊敬的圣女”,就连跟她关系最为亲近的皓君也是,没有人把她当做素帛。现在突然有人正面跟她作对,只把她当一个普通人,不用端端正正地供在眼里,她竟然还觉得挺新鲜的。

    “其实你要是好好把我给你的符贴起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素帛细心地擦拭着神像,马后炮地说。

    煦和没接话。

    她等了一会儿,只好自己继续道:“不过……我也不是白帮你,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煦和意外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素帛抬眼看他,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嘀咕道:“我知道你跟我不太对付,但是我挺想看看你收藏的那些宝贝的。做为我帮了你的回报,你看如何?”

    “原来如此。”煦和客气地订正,“圣女误会了,我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圣教……不学无术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