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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四月三


    别烦!再烦我掐死你!!!!!!!

    这次倒还算是坚守底线。

    “对不起”

    其实很小声,小声到怀疑是不是幻听,但我因为心理作祟,实在不希望是幻听的情况下,我的两位小人停止了争斗,没出息的散了。

    反正他说了,反正我原谅顾萧了。

    “没事。”我说的极为云淡风轻,两个小人已经被我扼杀掉了!

    “你难道不要睡觉嘛?”

    “你睡吧,我守着就行。“

    “爷爷怎么样了?”

    “医生说,还没过危险期,住院留查。”

    “那要几天了吧?”

    “嗯。”

    嗯?!然后呢?少年?!

    沈徽安!沈徽安!沈徽安!想话题啊!话题!!!!!

    “明天星期六,后天星期日。”

    “嗯?对啊,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是我没事做。”

    然后我强调了一下:“我是真的闲,真的!”

    顾萧看着我,眨巴眨巴眼睛,我瞪眼睛蹬的大大的,眼神真诚的一批。

    顾萧:

    顾萧慢悠悠的说了一句:“看来是假闲。”

    “你别聪明劲用在这个地方呀!”

    “这不需要动脑的。”

    “那咱们挺默契的,都可以非条件反射。”

    “为啥非条件反射啊?”

    “因为不经过脑子啊!”

    “”

    “好冷。”他面无表情的说。

    “那边有被子。”

    “来不及了,已经被你冷坏了,你要负责。”

    “负啊!绝对负!”

    “”

    “安安,说全!”我能够感觉到声音的温柔,就是太温柔了,就很反常。

    “负责!”我认怂。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顾叔叔,你怎么能这么老!”

    “没事啊,顾叔叔,等你干不动的那天,有我继承你的家业!我养你!”

    “”

    “谢谢你。”他笑了!

    “不客气,应该的。我跟你谁跟谁呀真的是。”

    “如意算盘打的我都爬起来,带你走了。”

    “好滴呀!”我说:“那带我走吧。”

    啊哦,没声了!

    尴尬了。

    “一个棺柩?还是一个火葬场?”我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慢悠悠的添了句:“都可以。”

    他看着我,又转过头,不看我了。

    啊哦,那尴尬就尴尬吧。

    一声轻笑划破了黏黏腻腻的面团。

    “我爷爷他总是很烦,别人家的老头子都是摇着扇子乘凉,就他烦完我初中,又烦着我高中,大学总归是烦不到了,结果老头子却躺在这里了。”

    他仰头,手盖在眼睛上。

    “他怎么就突然不醒来烦我了呢?”

    “我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

    心里密密麻麻的被刺着,我突然意识到,语言竟然是如此的无力。

    “爷爷不想让你担心吧,老人家都这样,感觉自己可以挺过去的,就不想麻烦子女了。我爷爷当初也是隐瞒病情最后癌症恶化然后走了,前一年还答应我给我烧红烧肉呢,他烧的红烧肉比饭店里的还好吃,但是最后我却再也没吃到红烧肉了。”

    “可能都怕吧,怕一张纸注定了结局。像我们以后出来工作,都是一张纸告知生死的,以为只要不收到那张纸,似乎就可以延长,再延长,谁也不想收到那张纸,谁都害怕收到那张纸。”

    我转过头,顾萧正看着我,眼底红血丝过多。

    一颗心始终无法安定,顾萧累了。

    我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眉骨和眼角的一处红色,

    “顾萧,以前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们明明见过死亡的,死亡并不稀奇,甚至一位教授说:死亡像玫瑰一样常见。每一朵花开的瞬间,就有生命的凋零,照道理来说,我们不应该会惧怕常见的事物,可是当我看见我的爷爷身上都是管子的时候,我依旧惧怕。”

    “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无论看过多少次死亡,但我们从未经历过,就像我们看见过那么多人的演讲,可是真到我们去做演讲,我们依旧会惊慌失措,我们真正害怕的是那些未知,是没有经历过的未知旅行。我们不知道那旅行中发生什么,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害怕那些不知道会打的我们措手不及。”

    “可是,顾萧,我依旧希望你不要害怕那些未知的事情,我依旧希望你能滋生出那样的勇气,去面对,去淡然,去释然。”

    “顾萧,我陪着你呢。”

    他拉住了我,然后下巴慢慢的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想起路上那漫无目的走着的少年,一上车就睡到昏天黑地不愿意醒过来的后脑勺,最后定格于海边被风似乎要吹走的单薄的身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我酸涩的想哭。

    他说:“我爸妈出轨重新组建家庭,都不管我了,只有老头还管我。安安,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管我了。”

    他的声音微颤,我没有绷住,细弦断了。

    我的声音也颤抖的厉害:“以后,顾叔叔肯定有人管的,我都说了我肯定养你。”

    我呆到了星期日才离开,之后我和顾萧轮着照顾顾爷爷。人在死亡面前真的很脆弱,从一开始的正常饮食,再到后面吃流食,再到后面吃了又吐,最后开始用营养液吊着一口气,从一开始的中气十足的“臭小子”“安丫头”,到后来的皮包骨。

    顾萧说:“爷爷以前参军的,从来没有在床上躺那么多天,老头肯定特憋屈。”

    大三一段时间,爷爷胖了,他最近吃了很多饭,在医院称完体重,神采飞扬的说:“安丫头,爷爷可以多吃两碗饭了。”

    那天晚上顾萧带爷爷回了家,去了一直晨练的公园,本来还打算去那个顾萧的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但是因为爷爷累了,实在是走不动了,顾萧就背着爷爷回家了。

    “小时候爷爷背我,现在我背爷爷。走的还是以前那条路,回的还是以前的家,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回不去了。”

    夕阳西下,笼罩着天空,似火般流云,坠落于人间,我看着那团火从梧桐树叶的缝隙中洒下来,然后慢慢的跟着我们一起走,一直走。晚风吹过,我希望它的温柔能够关照我的少年。

    终究不是年少了,我们都在被时光推着前进,好不容易,当下风景如画,那就好好享受人闲车马慢。

    到家的时候,夕阳终于坠于迢迢星野,天色忽暗,人间归于沉寂。

    顾萧升大四的那个暑假,顾爷爷去世了。

    他离世前握着我们两个的手,把两只手交叠在一块,然后就这么安静去了。

    那天,好巧不巧,是四月三号。

    我到葬礼的中见到了顾萧的父亲,他跪在爷爷的排位沉默不语,跪了一整夜。

    爷爷火化那天,顾萧请求工作人员让他看一下爷爷的火化。

    就这样,爷爷就真的没有了。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最后下巴搁在我肩上,哽咽的对我说:“安安啊,我讨厌四月三号,我真的好讨厌四月三号啊。”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像两只小兽一样抱在一起抽泣,我甚至哭的比顾萧还要厉害。

    从科学发展观里,是出现了免疫系统无法控制的细胞无限分裂,破坏原有的平衡,然后搬家去另外一个地方破坏,从内部一层层击垮人体。但是,我总是感觉觉得科学观不通人情。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总希望一个可以埋怨的依托,所以到现在神一直会被当成人生不得志的借口,神成为了抱怨的对象。

    但是,现在我不是来抱怨的,我是来请求的。

    上天啊,求求您了,赐予顾萧一点祝福吧。

    就算在沈徽安的厄运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