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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千 秋 岁

    暮色给会宁殿的轮廓染上一层金黄,绮素安静地伫立在殿前,仰头看着这恢宏的殿宇。虽被四周的宫殿环绕,她今日却觉得这高耸的宫殿有说不出的落寞。

        “贤妃,陛下说现在谁也不见,请贤妃先回去吧。”会宁殿的内官自殿内步出,恭敬地向她回禀道。

        “那我便等到陛下愿意见我。”绮素淡淡地回答。

        内官面露难色。皇帝囚禁了太子和顾美人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会宁殿里,如今殿中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怕惹怒了皇帝。谁想贤妃偏要在这时候面圣,皇帝现在心情不佳,贤妃若再言语不慎有所冲撞,他们这些殿中人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可贤妃执掌着后宫,又是个得罪不得的人。那内官苦着脸思前想后,到底还是回了殿中再度禀报。

        绮素立在殿前,看着斜阳一点点沉落,直到完全掩于层层殿阁之后,最后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各殿逐渐亮起了灯火,在暗夜里闪闪发亮。廊上偶有宫人持灯穿行,团团光晕浮于半空飘动着,仿若星火。

        绿荷有些担心,上前小声地劝道:“贤妃,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绮素摇头,垂眸不语。又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另一名内官持灯而出,向绮素躬身道:“至尊请贤妃进去。”

        绮素点头,移步随他入内。

        往常这时会宁殿中各处的灯烛都已点亮,将殿中照得通明如昼,这日却不知是什么缘故,殿内一片漆黑,只有引路内官手中那微弱的亮光替她照亮着脚下的路。

        很快一架织金屏风出现在绮素面前。绮素知道绕过这屏风,再经过一道纱幕,便是皇帝所居的内殿。引路的内官在此顿住脚步,低头向绮素道:“奴婢只能送贤妃到这里了。”

        绮素点头,自内官手里接过灯盏,独自向内走去。

        裙摆过处,地上毡毯轻软,没过脚踝,掩去了一切声响。她缓步穿过屏风,轻撩纱帘,只见皇帝的身影隐于层层帐幔之中。她低首上前,向皇帝行礼如仪。

        “罢了。”皇帝低沉的声音传出来。

        绮素起身,举灯看向皇帝。

        皇帝似不习惯她手中灯盏所带来的光亮,伸手挡在眼前:“把灯拿远些。”

        绮素踌躇片刻,索性吹了灯,将熄灭的灯盏置于案上。室内顿时陷入了黑暗。绮素略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暗中的视野,慢慢向皇帝走去。

        “你来……是为太子求情的?”皇帝声音略显干涩地问道。

        他清楚绮素的个性,她这个时候来,必是为太子之事。他本想拒而不见,谁料内官回禀,绮素一直站在殿外,不肯回去。他无奈,只得让她进来。

        绮素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声音柔婉:“既然至尊知道妾的来意,想来妾是不用开这个口了。”

        皇帝哼了一声:“你倒还有心情说笑。”他想到太子,怒气顿生:“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还为他求什么情!”

        绮素笑道:“太子妃在淑香殿外跪着不走,这不是让妾为难吗?”

        “她让你为难?”皇帝不禁失笑,“所以你就来会宁殿为难朕?”

        “谁让陛下是天子呢?天塌下来,也得至尊先顶着。”

        皇帝干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叹息一声:“你啊……”让她这么一打岔,他胸中的怒气倒是消了不少,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绮素的另一只手覆上皇帝的手,柔声道:“太子年轻,谁年轻时没个荒唐的时候?”

        “你说得倒轻巧!”皇帝冷笑,“你以为朕恼的只是这件事?”

        绮素慢慢地问道:“不是这件,那又是什么事?”

        皇帝声音低沉地问:“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绮素也在心里猜度过这个问题,这时却不敢回答,只能赔笑道:“这……妾真不清楚。”

        “朕想来想去,他二人平日并无机会接近,怎么会走到一块儿去?想来想去,唯一可能的就是德妃病重的时候了。那时太子侍疾,各宫嫔妃也常去探病……”皇帝一掌拍在了案上,“他们两个竟瞒了朕这么久!朕倒不知道,太子还有这个能耐!”

        绮素垂目,早知道皇帝震怒之下,要说服他并不容易,却没想到皇帝虽然恼怒,头脑却还是这么清醒,她便是想为太子遮掩也不行了。

        她轻叹一声,低声说道:“太子这次的确是荒唐些……”

        “他荒唐的又何止这些!”皇帝冷笑,“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毫无建树,只知道和乐工伶人厮混。这次又出了这种事,可想他平时的心思都用在了何处!他哪里配做太子、配做一国之君?”

        “说起来……太子这些年没有作为也不全是他的错,”绮素慢慢说道,“至尊为太子时,曾监国多次,太子这才一次呢,而且才监国陛下就因郑公之故,收回了他的监国之权。太子从政时日尚短,哪有机会建功?”

        “他若是有这能耐,朕还会不放权给他?可你看他,这几年一点长进没有!朕上次问他政见,你猜他怎么说?全凭陛下圣裁!这还是朕活着,哪天朕死了,他也要这么没主意?这样的太子,要来何用!”

        “陛下春秋正盛,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教也就是了。”

        “教?这几年远迩在东宫手把手地教他,百官上疏,要紧些的朕都让人抄录一份给他看,有空时朕还亲自训导、提点他。你说,朕还要怎么教?”

        皇帝的话让人无可辩驳,绮素也只能沉默。

        “朕想过了,这天下是先帝和朕殚精竭虑守下来的,绝不能交给一个庸才。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太子……也得废了!”

        绮素的心一沉,皇帝心性坚忍,一旦动了心思,再要劝说就难了。她沉吟着说道:“废太子关系到国本,陛下还须与几位宰辅商议,切不可一意孤行。尤其是宋令公,他是什么说法,陛下总要听一听。”

        皇帝颔首:“这是自然。”

        绮素微微放了心,太子是宋遥一手扶上去的,他总不至于冷眼旁观。虽然不情愿承认,但在国事上,宋遥的话确比任何人都有分量。这次他能不能真的劝住皇帝,就得看太子的造化了。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起身道:“妾该回去了。”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皇帝却拉着她的手道,“再陪朕坐一会儿。”

        绮素一笑,低声道:“妾怕一会儿还有人要来,妾在这里不方便。”

        “都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

        “妾想太妃一向疼爱太子,知道消息后应该也会过来说情;康王与太子手足至亲,太子出事,他大约也不会袖手旁观……”绮素忽然想起了什么,赧然一笑,“妾想岔了。他们与太子更亲近些,想必来得更早,只怕妾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来过了。”

        “不,”皇帝语气颇具玩味,“他们不曾来过。”

        绮素一愣,神色间似乎对太妃和康王如此见风使舵颇为诧异。她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他们平日与太子的关系密切,这时要避嫌也是有的。”

        “不过是各有盘算罢了。”皇帝的语气淡漠,听不出情绪。

        “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谁还能没个盘算?”绮素不好直言他们的不是,转而柔声相劝。

        “是吗?”皇帝转向绮素,清明的双眸在暗夜中闪闪发亮,“那你呢,你的盘算又是什么?

        绮素沉默着,听皇帝再度重复他的问题:“告诉朕,你盘算的又是什么?”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眸中闪动的幽光却让她明白,这是个必须要小心回答的问题。

        垂目片刻后,她用平和的口吻说道:“妾盘算的自然是儿女康健,宫中太平。”

        “是吗?”皇帝语气平缓,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绮素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皇帝一向目光如炬,这话怕是不易取信于他,然她仓促之间又想不到更好的回答。她微一沉吟,决定稍作补救,便若无其事地笑着继续说道:“做母亲的,谁不是这么替儿女盘算的?”

        幽暗的光线下,她隐约看见皇帝的嘴角一勾,语气和缓地说道:“这倒是句实话。”

        绮素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天色不早了,妾担心几个孩子,这便告退了。”

        皇帝嗯了一声,又道:“也好,你先回去吧。”

        她方才起身,却忽地听皇帝说道:“长寿……”

        绮素心中一紧,皇帝到底还是提起这茬儿了。她浑若不觉地笑道:“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带着妹妹淘气,妾今天已狠狠地责罚过他了。”

        “淘气倒也罢了,”皇帝道,“别受什么人唆使就好。”

        绮素背脊僵硬,却不敢深想,顺从地低头回答道:“是,妾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皇帝这才点头:“你去吧,朕改日去瞧你们。”

        绮素行礼如仪,然后才退了出去。出了会宁殿,绿荷迎了上来:“贤妃。”

        “回去吧。”绮素吩咐。

        绿荷仔细地打量了绮素一会儿,小声问:“贤妃的气色不大好,莫非陛下给贤妃脸色看了?”

        绮素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隐隐觉得皇帝刚才的态度有些微妙,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本是为太子而来,难道竟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她向绿荷轻轻摇头,缄默不语。绿荷见她如此态度,越发疑惑。然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便道:“公主这么久不见贤妃,只怕又要开始哭闹了,还是先回淑香殿吧?”

        绮素颔首,一行人向淑香殿行去。

        淑香殿各处已经掌灯,绮素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伫立于灯影之下,不觉诧异,便向王顺恩道:“你去看看前面是谁?”

        王顺恩应了,趋前几步瞧了一回,又返回到绮素身边回禀道:“是太子妃。”

        绮素微微挑眉,疾行数步细观,果然是太子妃萧氏。

        太子妃已更衣梳洗,虽还是一身素衣,脂粉未施,但至少已没有了初时的狼狈。她见绮素回返,恭敬地上前:“贤妃娘子。”

        绮素轻叹一声:“不是让你回去等消息?你这样奔波,如何吃得消?”

        太子妃有些讪讪地道:“妾回去也是心神不宁,来这里等消息,反倒好些。”

        绮素见她情真意切,便不再责备,与她携手入内。太子妃捺着性子等绮素入座,又饮了半盏酪浆,才小心地问道:“不知太子之事,是否尚有转圜的余地?”

        绮素放下杯盏,叹息道:“至尊已有了易储的心思,单凭我只怕是很难扳回来。”

        太子妃身子一晃,绿荷在旁,急忙扶住了她。太子妃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抚着额道:“这可如何是好?”

        绮素见她六神无主,出言安慰道:“你也先别急。储君废立是何等大事,至尊不会草率,总要先和宰辅商议。我想宋相公不会袖手旁观的,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太子妃一边掉泪一边说道:“若是以前,妾也会如此认为。可今日出事后,妾命人去请康王,康王却躲进了宋府避而不见。若宋公欲助太子,又怎会如此?只怕宋公的态度和康王是一样的。”

        绮素一愣,半晌后才苦笑道:“若果真如此,恐怕太子凶多吉少。”

        绿荷体贴地为太子妃递上丝帕,太子妃接了拭泪,又道:“要说起来,太子虽是宋公力保所立,但他二人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这两年,我瞧着宋公对殿下已颇为失望,态度已趋疏淡,倒是和康王走得更近些……”

        康王……绮素皱眉,若宋遥打的是康王的主意,那事情可就棘手了。

        “贤妃,殿下若被废,又会怎样?”

        绮素苦笑,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再经历一次废立之事。她低头思忖了片刻,安慰太子妃道:“太子终是陛下的骨血,纵然不再是储君,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将来大约也会封王,做个闲散宗室。”

        太子妃听她此话,心情稍稍平静了些,说道:“只要留得太子性命,妾也就满足了。”

        绮素的笑容微带苦涩,她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今上在世,废太子或许可保平安,一旦新君继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史书上有几个废太子能得以善终?前车之鉴,她可是记忆犹新。

        太子妃不知绮素的心思,听了这些话让她稍稍安了心,见时辰已晚,便起身告辞。送走太子妃后,绿荷见绮素面有倦意,便吩咐宫人上前,伺候绮素晚妆。

        梳妆之事本不用绿荷动手,不过她瞧着绮素心绪不佳,怕其他人做得不妥让绮素更为心烦,便亲自取了梳子替绮素梳理青丝。

        绮素默然坐于镜前,在灯下凝视着铜镜中自己的影像,忽然叹了口气。

        绿荷替她绾好了发髻,才轻声劝慰道:“娘子别发愁,太子之事未必不可挽回。”

        “挽回?”绮素苦笑道,“怎么挽回?”

        太子本就资质有限,现在既失爱于皇帝,又众叛亲离,她实在想不出还可以怎么挽回。若皇帝废太子而立康王,如今的平衡便会被打破,日后的情势只会越来越恶化。

        叹息间,她忽听身后一声略带怯意的轻唤:“阿娘……”

        绮素回头,却是长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

        “怎么了?”绮素有些奇怪,长寿可是很少有这么低眉顺眼的时候。

        长寿跪下,低声说道:“阿娘,我错了……”

        绮素看着儿子,忽觉有些头疼:“你可是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再闯祸。只是我听莲生奴说,太子若被废……”他才起了个头,却被绮素伸手止住。

        “绿荷,你们都退下。”绮素吩咐道。

        绿荷点头,带领宫人退了出去。等人都走净了,绮素才问:“莲生奴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现在的太子被废,阿爷就会立康王为太子,是这样吗?”

        绮素一怔,没想到才九岁的莲生奴竟也能看得这么清楚。她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长寿哭丧着脸:“我没想到会这样……”

        绮素拉起他,轻声道:“算了,你起来吧。你阿爷今天很生气,下次可别再这么莽撞了。”

        长寿点头,起身后犹带着几分胆怯地问:“如果阿爷真的立了康王,我们怎么办?”

        绮素轻叹一声:“忍。”

        皇帝的身体尚可,她还有时间等这两个孩子长大。

        长寿咬了咬嘴唇,忽然问道:“有没有办法不让阿爷立他?”

        绮素失笑,不知该如何应对儿子如此天真的提问。

        长寿见母亲不答,有些局促地说道:“莲生奴说,太子之后就以康王居长,所以他才最有可能。这是不是说,阿爷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才会立康王?”

        长寿的话让绮素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

        “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也许阿爷就不会立康王了吧?”

        “更好的人选……”绮素沉吟着,“你是指……”

        长寿肯定地点头:“莲生奴。”

        绮素听到“莲生奴”三个字时已掩去了自己的惊讶之色。她未发一言,而是回身对镜,揭去额上的金钿,又低头用金簪自盒中挑出一点香膏,放于掌中仔细地涂抹。她越是慢条斯理,长寿就越是心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阿娘……”他轻声唤道。

        绮素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盛着面药的银盒,回过头对他说道:“莲生奴只有九岁,去年才被封了楚王,遥领潞州刺史,目下并无实权;康王为太子母弟,年满二十,领雍州牧,这几年又已参与朝政,不少朝臣也都与他相熟。长寿,你告诉阿娘,现在的莲生奴拿什么去和他争?”

        长寿语塞,越发感到泄气。打从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时起,他便在苦思补救之法。将莲生奴推出去当太子是他觉得最可行的办法,想不到母亲依旧不认可。

        绮素见长寿面有愧色,便拉起他的手,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道:“你说的阿娘不是想不到,只是目前不是时候。阿娘曾几番告诫于你,务必要和太子、康王好好相处,你真以为是阿娘软弱可欺吗?小不忍则乱大谋。后宫也好,朝堂也罢,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能莽撞。”

        长寿深深地垂着头,小声说:“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绮素慈爱地抚摸长寿的头顶:“发生了的事就别再想了。不早了,回去睡吧。”

        长寿点头,默默退去。他刚走到门口,绮素忽然心里一动,脱口问道:“长寿,若以后继承大统的人是莲生奴,你会怨恨吗?”

        她之前意外的并不是莲生奴这个人选,而是这竟然会是长寿的提议。她记得很清楚,长寿小时候并不是个懂得谦让的孩子,兄弟俩常因了一点小事打架。后来还是莲生奴渐渐晓事,知道退让,才算是相安无事了几年。可两兄弟毕竟还小,暂时未有多少利益冲突。她有些担心,两个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再生出龃龉,甚至手足相残?特别是长寿,毕竟把他过继给元沛为嗣是她的主意,长寿一开始就失去了问鼎皇位的资格,他会不会有怨?

        长寿听见这话,身形一顿,片刻后答道:“以前会,以后不会了。”

        “这是为何?”绮素不解。

        长寿慢慢转过身,抬头看向母亲,平静地说道:“祖母都告诉我了,阿娘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做的。若不是这样,也许我活不到现在。”

        绮素沉默了。她一直觉得长寿不懂事,可他现在说着这样懂事的话,她反倒心酸了起来。若是那时她有能力,也不必用那样的代价来换取长寿的平安。

        长寿似是看出了绮素的想法,向母亲微笑道:“反正我不喜欢读书,对政事也没兴趣,这种苦差事还是让莲生奴去做比较好。”

        此话一出,顿时驱散了绮素的愧疚,她笑着瞪了长寿一眼:“你这孩子,就知道说嘴。”

        长寿见母亲的心情不再低落,便向她露齿一笑,然后撩帘出去了。

        绮素看着儿子的背影,颇为欣慰。比起一时一地的得失,她倒更在意长寿表现出的变化。若经过此事能让长寿明白点事理,倒也值得。以她如今的地位,这点损失还是能够承受的。

        这一夜就在有人欢喜有人担忧的情况下过去了。

        皇帝一向雷厉风行,次日便在与宰相议政时表示太子无才无德,言辞间大有要废黜之意。

        程谨闻知皇帝之意,不由得向宋遥看去。他虽一向不看好太子,但当年宋遥是支持太子的,不知他有何说法。宋遥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拢着双手端正地跪坐在茵褥之上,不发一言。

        见宋遥似有默许之意,程谨不免诧异,面上便流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宋遥何时转变了立场?或许是皇帝瞧见了程谨的神情,便看着他问道:“程卿对此有何看法?”

        程谨微微低头,向皇帝回道:“储君废立乃是大事,臣以为不可轻率。”

        “那卿可认为太子能当大任?”皇帝又问。

        程谨稍稍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臣以为太子才具不足,性子柔弱,恐非上佳之选。不过……”

        皇帝伸手让他打住,没有让他再说下去,随即转向宋遥:“远迩,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