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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朝 中 措


        “不是……有郑公在吗?”皇帝难得在后宫说起国事,故绮素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

        “有消息说今年北狄疾疫盛行,死了不少牲畜,秋后必然会大举南下。丘立行得防备他们,没法分身。朕本来筹划多时,拟今秋大举兴兵,狠狠地压一压北狄的威风。可西边这么一闹,却只能转攻为守,以求万无一失。”

        绮素不禁诧异,皇帝极少与她言及国事,为何这次会说得如此详细?难道皇帝仍疑心她有夺嫡之意?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面上却如平时一般言辞婉转地回答道:“国政之事,妾不是太懂。不过西戎离中原甚远,又有大漠阻隔,对中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才是,何苦急在一时?”

        “这你就不懂了,”皇帝微笑道,“西戎的安定与否关系到中原商路。武宗亲征西戎,并在那里设立都护府,其用意便在于维护商路畅通。先帝在位时府库殷实,除了鼓励农桑,也与这条商路密不可分。中原的丝绸能在西边的拂菻、大食等国卖出高价。要打仗,就得有兵有马有粮草,而发展马政、招募军士、打造兵器、充盈府库,件件都是要花钱的事。北狄难缠,咱们得做好长期周旋的准备,西戎绝不可乱。可惜先帝过世后,朝中将星凋零,除了丘立行,尚未有可独当一面的大将。”

        “这……妾就越发不懂了,”绮素赔笑,“出不了什么主意。”

        “我也没指望你能出什么点子,不过想有个人倒倒苦水罢了。”皇帝笑笑,“不过今天见着你,我倒想起来,朕当年与你两位表兄很是投契,他二人又得丘立行赏识,定是可造之材。”

        绮素越发摸不准皇帝的意思,连忙道:“自两位表兄从军,妾就没见过他们的面,也不知他们现在是贤是愚。至尊不可因妾徇私,误了大事。”

        皇帝摆手:“你太小心了,我还没那么糊涂。举贤不避亲方乃是为政之道。”

        绮素含笑道:“至尊考虑周全,妾无话可说,唯有恭祝至尊旗开得胜了。”

        皇帝忽然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些,那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让孩子受委屈。”

        绮素已明白他的用心,却还是低声答道:“妾没有担心什么。”

        “那你还把我的儿子过继给别人?”皇帝笑道。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在绮素颈间,绮素脸一红,小声说:“再也不敢了。”

        皇帝这才满意地一笑,将她揽入怀中,轻轻一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绮素脸颊发烫,许久才声若蚊蚋地回应:“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个主动退让,一个刻意逢迎,终于让这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光耀十年八月,皇帝下诏,授苏仁行军道总管一职,领兵征西;其弟苏仪也被派遣出京,前往北府协助丘立行防御狄患。

        中书、门下两省因为皇帝近来接二连三地下诏忙得人仰马翻,宋遥、程谨更是夜以继日地留在北省处理各项因出兵而产生的事务。程谨这日实在累得狠了,只觉头昏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不得不搁了笔,信步走到庭中稍事休息。

        中书、门下内省分列于宣政殿东西两侧,不时有往来官员、内官出入,见到程谨,他们皆侧身向他施礼。程谨一路还礼,更觉烦躁。他想寻个更安静的去处,便向僻静的地方走去。忽然一物啪的一声掉在他面前。程谨定睛一看,却是一枚枣子,然后他听见了有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他抬头望去,见身旁树上趴着一人,接着一对明亮动人的眼睛便映入他的眼帘。

        那人着内官服饰,程谨一眼就认了出来,道:“你不是贤妃身边的……”

        “嘘!”那人有些慌张地对他竖起食指。

        此人正是绮素身边的琴女。她跳下树,小声笑道:“还好是你,若是被别人看见,我今天就逃不过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谨问道。

        这里多有朝官走动,宫女在此地出入是极不合适的。

        “摘枣子呀,这里的枣子长得最好了!”琴女扬了扬手里的一包枣子。她忽地收了笑意,可怜巴巴地说道:“你可别告诉其他人,让贤妃知道我私自来这儿,我准得受罚!”

        程谨自重身份,当然不会与一个小宫女为难,只是笑问:“怎么,贤妃对你不好?”

        “贤妃对我当然是好的,”琴女急道,“好几次我闯了祸,都是她护着我。”

        “那你还到处惹事,给她添麻烦?”程谨笑着揶揄道。

        琴女眨着眼睛,满是乞求的表情:“所以你不会跟人说的,对吧?”

        程谨忍不住又是一笑:“好,我不跟别人说就是。不过这里人多眼杂,让人看见,确实易生是非,你还是早些回去为妙。”

        琴女拍了拍衣服:“那我走了。”

        她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来,将一个纸包塞在程谨的怀里,说道:“你是好人,摘的枣子分你一半。”

        程谨看着手上这包颜色尚青的枣子哭笑不得。他常得皇帝召见,也不是没见过宫女,宫中法度森严,宫人们在朝臣面前尤为谨慎。这琴女却是天真烂漫,算得上是异类。不过能容得下琴女在身边,想来贤妃定不是个刻薄的人。程谨想起他和宋遥之前处处防她,倒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琴女却没猜到程谨那些心思,哼着小调一路回了淑香殿。她刚一进门,便听见长寿的哭声,便顾不得换装,急急地进了内室。

        绮素正抱着长寿哄着,见着琴女这一身装扮,便知她一定又出去玩了,于是轻斥一声:“成天出去逛,哪天你总得闯出祸来,连我也救不了你。”

        琴女吐舌:“下次不敢了。”

        绮素正哄着长寿,也顾不上再责备她。直到将睡着的长寿放回摇篮里,绮素转目见琴女捧出了一大盘枣,方才皱眉道:“你又去偷摘枣子了?那地方常有朝臣出入,被人看见可要惹祸的。”

        绮素初时见琴女机灵活泼,性子讨喜,才将她选入自己殿中,谁想她近来越发胆大妄为,绮素不得不考虑留她在身边是不是合适。

        绮素正巧说中了琴女心事,她红着脸道:“没有人瞧见。”

        “真没人看见?”绮素本是随意问了一句,琴女却扭着衣角不说话了。绮素见她神态,心里起疑,更加仔细地询问起来。

        “程,程相公瞧见了,”琴女见瞒不过,哭丧着脸道,“可他答应不说出去。”

        “程谨?”绮素一愣,轻声喝道,“你与他说了什么?快从实道来。”

        琴女瞒不过,只得原原本本地将她与程谨相遇的经过一一交代。后来绮素再三盘问,连除夕夜她为程谨送汤饼时的对话也如实道出。绮素听完,不禁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琴女。她的姿色在宫人里不算出类拔萃,只是圆圆的一张脸,又极爱笑,便总显得一团喜气。程谨为人正直,不拘言笑,却为她破了两次例,难道他竟是这样的喜好?

        朝臣们对自己的看法绮素十分清楚,倒也考虑过要拉拢一二,为己所用。程谨作为宰辅中最年轻有为之人,她自然也曾关注过,可她知道此人不好说话,故一直不曾有所行动。若他真对琴女有意,倒是值得一试,若是成了,或许将来可助自己一臂之力。

        却说程谨忙完一日公务,回到自家宅邸时已近日落。其妻李氏殷勤侍奉,更衣之后夫妻二人便在庭中小酌。

        “这几日甚是忙碌,对家中之事多有忽略,还望贤妻勿怪。”程谨笑着向李氏举杯。

        “阿郎辅佐君王,自然不应为家事分心,”李氏一顿,“不过今日倒有件异事,妾正想向阿郎交代呢。”

        “哦?”程谨放下酒盏,“是什么事?”

        “今日阿郎回来之前,宫中来人,却只留下了一包青枣,阿郎说怪不怪?”李氏一边笑道,一边命侍女将宫中的赐物呈上。

        “青枣……”程谨顿觉可疑,“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又是个生脸。妾正待要细问,他却急急地走了。若不是他穿了宫里的衣饰,倒真有些可疑呢。”李氏回道。

        程谨官运亨通,皇帝时有颁赐,是以李氏见宫中来使并不觉得奇怪,等见来使留下这样一件物事,又不曾交代半句,这才觉得有些奇怪。

        程谨也不免疑心:送他青枣,莫非是暗指他与琴女之事?可他自觉光明磊落,并无不可见人之事。他与琴女两次往来虽不合宫中规矩,但他未曾失礼,是以送枣之人究竟是何意思?若是善意,却未留下只字片语;若是歹意,这连把柄都算不上,岂不是有些可笑?又或者,对方是在向他示威,显示自己的神通广大、无所不知?

        这日以后,宫中未再向他宅中送过任何东西,然程谨在北省时,却每天必有人将一包青枣送至他的案头,且总是神出鬼没,让程谨甚是苦恼,不知那幕后之人是什么意思。他苦思不得,又连日忙碌,不免有些恍惚。便是皇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妥,召对时笑问程谨:“慎之可是连日操劳,以致神思不属?”

        程谨不便回答,只是含糊其词。皇帝体恤宰辅们操劳,便给假三天,让他们稍事休息。

        召对结束,宰臣们鱼贯而出,由内官引路回到北省。程谨正要收拾东西,却见自己桌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包青枣。程谨愣住,忙向在场同僚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将青枣放在他桌上之人。众同僚面面相觑,皆说不曾注意。

        程谨大怒。他自问平生光明磊落,最恨鬼祟之人。无论此人是何目的,如此装神弄鬼,都算不得善类。他越想越怒,最后霍然起身,返回内宫求见皇帝。

        听闻程谨去而复返,皇帝颇为诧异,命人召他入内。

        程谨见到皇帝,将那包青枣拿出,又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向皇帝一一道出,末了又道:“臣见那宫人贪玩懵懂,因此答应隐瞒此事。臣不过是出自恻隐,无关私情,只不知是何人频频示意,愿陛下详察。”

        皇帝听完程谨的述说,笑着道:“朝臣与宫女私相授受,确有些不妥,但朕又岂会因此降罪于肱股之臣?朕看倒像是有人作弄于卿,可是程卿得罪了什么人?”

        “臣担心的不是自己,”程谨回答道,“臣所忧的乃是幕后之人的目标恐怕不是臣。”

        “此话怎讲?”

        “若这件事传扬开去,于臣顶多是名声受损,可那宫女却必会受罚,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此事影响最深的是那名宫女。可对区区一名宫人,又何至如此?那宫女既然自称是贤妃之人,则贤妃必然难逃干系,至少也有不善约束宫人之责。如今贤妃执掌宫禁……”

        “不必说了,”皇帝打断了程谨,过了一会儿才道,“朕竟不知卿竟会为贤妃着想。”

        程谨肃然道:“臣承认对贤妃有疑虑,但这却不是她被人陷害的理由。”

        “那卿以为,何人敢对贤妃出手?”皇帝问道。

        “后宫之事臣并不了解,恕臣不敢妄言。”

        皇帝点头,沉吟道:“这事倒也不难解决。几位宰辅劳苦功高,朕本就准备赏赐宫人,朕将那宫女便赐予你,幕后之人便奈何不得了。”

        程谨不禁大惊:“这如何使得?”

        皇帝却笑了起来:“卿才学过人,人品也甚是可敬,就是有些迂了。男人嘛,有些风流韵事又有何妨?何况卿正值盛年。这事由朕做主,就这么定了。”

        且不说程谨如何红着脸出宫,皇帝因促成一段姻缘,心情颇为愉悦,政事一毕便来到了淑香殿,将此事告知了绮素。

        此事正中绮素下怀,她听完却并不露出喜色,反而嗔怪道:“琴女乃是妾近身之人,如何随随便便地就赐了人?”

        “我也是为你着想,”皇帝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否则让人把这事传扬出去,就算不说你私下结交宰辅、祸乱朝政,也要说你管束宫人不力,到时你还怎么主持宫中事务?现在倒好,朕一番苦心,却连一个谢字都没落着。”

        “如此说来,倒是妾错怪至尊了。”绮素笑道。

        “既是错了,便要认罚。”皇帝也笑了。

        “至尊要怎么罚?”

        皇帝附在她耳边低语数句,话音未落便听绮素轻啐道:“大白天的。”

        她转身欲走,却被皇帝一把拽了回来,紧紧地箍在怀中。

        绮素轻轻推他:“让长寿看见不好。”

        “长寿有乳母带着呢,”皇帝轻笑,“且你再瞧瞧,现在哪里还有人?”

        绮素抬眼一看,见宫人不知何时竟都散得干干净净。她似嗔似喜地看了皇帝一眼,没有作声。皇帝见她眼波流转,便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慢慢向前倾去。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要触碰到彼此的嘴唇,恰在此时,绮素忽地伸手,将食指抵在了皇帝唇上。

        兴致突然被打断,皇帝不免出声问道:“怎么了?”

        绮素向他一笑,手自他唇边移开,懒洋洋地滑过他的脸颊和肩膀,一路下移至皇帝指尖,反手钩住。皇帝这才放心,与她十指交缠,刚要亲近,却见她轻轻一挣,从他怀中脱身而去。好在她并没有完全挣脱开去,而是牵着皇帝的手,将他引向内室。这欲拒还迎的举动更挑动了皇帝的情思,才走出两步就将手臂一收,重新纳她入怀。

        他低头吻她光洁的前额,她却促狭地将头一偏,让皇帝只吻到她的发髻。皇帝轻笑,便将错就错,以齿轻噬她束发的金钗,慢慢将其抽出,坠于地上。地上铺设着极厚的线毯,金钗落地竟无一点声响。绮素羞得满面通红,欲再次从他怀中挣脱,皇帝却早有准备,吻上了她的耳垂。她耳后的肌肤极是敏感,被皇帝的鼻息一喷便浑身轻颤,动弹不得。皇帝得计,这才继续拆她头上的钗环。随着头上的饰物接连掉落,绮素的一头如云长发也披散下来,垂落在皇帝臂上。绮素终于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闭上了双目。皇帝终于如愿地吻上了她润泽的香唇。

        皇帝的吻从她的唇一直蔓延到她的肩,绮素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搭在皇帝肩上的手越发无力。皇帝将她抱起,走向内室。层层纱幔撩动,散开一阵似有似无的暗香,竟是旖旎无限。

        次日清晨,皇帝早早起身听政。平日这种时候,绮素总要起身相送,这次皇帝却向宫人摆手,示意不得将她惊醒。皇帝更衣完毕,掀起床前纱帐,绮素仍在沉睡。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绮素感觉到他的触碰,却只是动了一动,并未醒来。想起昨夜的种种温存,皇帝不由得微笑,走出内室吩咐宫人,贤妃正在休息,别让宫中琐事扰了她。宫人们心领神会,皆不去唤醒绮素,因此她醒来时竟已是天色大亮。

        绮素起身,询问身边宫女皇帝何时离去,听闻皇帝是按时起身,并未误了朝参方才点头。琴女已捧了妆盒进来,侍奉她梳洗。绮素一边梳头一边向她说了皇帝欲将她赐予程谨之事。

        琴女大吃一惊,只道是自己犯了大错,连忙跪伏在地。

        “你不必称罪,”绮素亲手扶起了她,“至尊并没有降罪于你的意思。”

        “可是奴舍不得贤妃。”琴女哭丧着脸道。

        “那可如何是好?”绮素笑道,“我可很舍得你呢。没了你,我得少多少麻烦?”

        琴女抽抽搭搭地道:“奴就知道贤妃嫌弃奴。”

        绮素笑出了声:“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倒当真了。”

        琴女这才破涕为笑。她低头想了想,又小心地说道:“贤妃可有什么话要奴带给程相公?”

        她虽贪玩,却并不蠢笨,很快就看出了其中定有关节。

        绮素摇头:“你什么都不必说,你这一去,朝局、后宫就都与你无关了。你也别想着替我办什么事,省得程相公误会。”她叹息了一声,牵着琴女的手道:“我原本想着,过几年替你寻个殷实人家,将你嫁出宫去,也不枉你跟了我这几年。可出了这么件事,也只好将你给了程谨。你是我这里出去的人,程谨对你未必没有疑心。好在他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虽是迂了些,脾气却是不错,只要你安分守己,他定不会错待了你。他夫人听说也是慈善温厚之人,不会为难于你,你将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且我听说他与夫人成亲十来年,膝下仅有一女,若你生子,或许就是嗣子。不过即便如此,你也不能恃宠生娇,更不能因为你是我的人就仗势欺人,对他的夫人失礼。女子贞静贤淑方是正道。”

        琴女一一应下,表示受教。

        梳洗之后用过饭食,绮素便让人告知杜宫正此事,请她留意可靠的宫人,以便填补琴女走后的空缺。

        杜宫正对此早有准备,很快便带了一个人来。

        绮素细细地打量着这宫人:她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鹅蛋脸,五官虽不出众,却也端正。且她比琴女年长不少,显得沉稳许多。

        “抬起头来。”绮素道。

        她抬起头,目光却仍看着脚尖,并不四下乱看。

        “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绿荷。”

        “下位者以何奉主?”

        绿荷不慌不忙地回答:“以宫人而言,其德有五:一曰忠勇;二曰善察;三曰寡言;四曰谨慎;五曰勤勉。阙其一者,皆不足以奉主。”

        绮素笑向杜宫正道:“到底是宫师挑的人,比我亲自挑的要强多了。”

        杜宫正含笑看了琴女一眼:“她虽然贪玩些,倒也未曾误过事,贤妃又何必苛求?”

        绮素转头,对绿荷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这里吧。”说罢她又转向琴女:“你去替她安排住处,也带她熟悉一下这里的事。”

        琴女点头,引着绿荷退了出去。

        待她二人走远,杜宫正才笑道:“你这次的手法倒是巧妙。”

        “这招也就对程谨管用,若是换了宋遥,他必不会就范。”

        程谨行事光明,只不过是稍稍刺激,他就会选择向皇帝坦白。皇帝向来肯给重臣脸面,多半会顺水推舟成就此事;若是老奷巨猾的宋遥,绝不会这么轻易上钩。

        “人有不同,手法自然也有别。这样一来,程谨身边的眼线就算是安插上了。”

        绮素一笑:“我并不指望琴女能与我通风报信,我要的是程谨站在我这边。”

        让琴女去刺探情报,不但有风险,且万一被程谨发现,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倒不如与琴女把话说开,让她安心地与程谨过日子。她的一番体贴,琴女自然感恩,兴许能潜移默化,慢慢地改变程谨对她的印象。只要程谨对她不生恶感,日后有的是机会化敌为友。

        杜宫正是聪明人,自然很快便猜到了她的想法:“这并非易事。不过有此远虑,贤妃长进了不少。”

        绮素微笑:“全赖宫师指点。”

        这个局她算是做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琴女的运气了。

        十余日后,皇帝赐每位宰辅两位宫人,以慰他们操劳国事的辛苦。国朝向有赐女于重臣的先例,因此朝中大臣并不以为意。琴女便夹杂在众人之中,被悄悄地送至了程府。

        此时朝中依旧平静,并不知风向正在悄然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