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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顶,表示祝福。然后,我与她家人道别,她送我到院子门口。我们在那里道别。甚至在我们挥手时,我就开始想她。

    我记起祖父的一句话:“爱能使老人焕发青春,能使年轻人感觉自己像个孩子。如果你将两个相爱的人分开,他们会感到万念俱灰。”

    我也有点儿心灰意冷,但那种心灰藏在我心里,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只有时间才能修复。

    战争结束了。我们会帮着祖父重建我们的家园。我们不必远走他乡了。我们又能在屋顶放风筝了。我们又可以围坐在一块台布周围吃晚餐了。瓦基勒和我从此永远都不再分离了。那应是个高兴的时刻。

    然而那时,当我在车前排坐下,当我们动身朝喀布尔驶去时,我心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忧伤。

    第12章

    游牧

    我们再次踏上那条公路,但这是最后一次。天还是那么蓝,阳光依旧明媚。冬天已到尽头,我们脑海里想着别的事情时,不知不觉中春天已经降临。大地正悄然披上绿装。桃树、杏树和李子树已经绽开粉红云朵般的蓓蕾,蜜蜂在花间忙着采蜜。到处都能听到麻雀的叫声。

    随着汽车离马扎尔渐行渐远,我们都缄默不语,陷入沉思。

    我满脑子里想的是我的地毯老师。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回去,再去见见她。也许她会教我如何像她那样染毛线。之后,我脑海里又浮现出我的学校,那些同学,我的堂兄弟们,以及所有我想亲口对他们讲述的事情,还有我见过和经历过的种种。我想知道这些天来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父亲也许在思考如何重新开始他的生活,毕竟他所有的地毯都被抢走了,健身房也成了一片废墟。我亲耳听到母亲在马扎尔对姨妈说,她惦记着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也许她在琢磨银行的事情,我们回去后她是否能找到需要她的工作。她并没有辞掉工作。但是,像绝大多数在喀布尔生活的人一样,当局势太危险以至于无法在那里逗留时,她只能停止工作。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我最小的妹妹我们都叫她“话匣子”也没吱声。“哭吧精”也没动静。

    我们很快把马扎尔甩在身后。现在,路上凹凸不平。到处都是火箭弹制造的弹坑。由于春雨刚过,地上湿漉漉的。有的地方我们能看到小草吐新,这种地方一年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沙漠。

    两个小时后,我们路过塔什库尔干。公路在村庄周围绕行,位于山丘的一侧。我们经过时向下俯瞰,看是否能找到当初我偷石榴的那个园子。我们想知道自打见到那家人以来,这几个月他们是否安好。可是,我们太急于返回家园了,以至于来不及停车拜访。

    也许以后还有穿过萨曼甘省低矮的沙丘、奔向兴都库什山脉的机会。突然,我父亲大喊:“抓住,你们快抓住扶手”

    母亲抱住弟弟妹妹:“出什么事了”

    “刹车不好使了,好像坏了。”

    父亲猛踩刹车踏板,可是车子还在高速前进。

    “别紧张,放松,”母亲说,“让车自己停下来。”

    几分钟后,道路平坦一些了,车子开始慢下来。父亲将车靠近路边,停下来。他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打开发动机罩。

    “制动液箱空了。我们居然在没有制动液的情况下,跑了这么远。”父亲说,“刹车不好使,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除非找到制动液,否则刹车无法工作。”

    母亲环顾四周空旷的开阔地,以她一贯的明智的口吻问父亲:“在哪儿能弄到制动液”

    “我们得等有车经过,向人家借点。只要够我们开到下个镇子就行。”父亲说。

    但我们在路边足足等了两个钟头,也不见有车经过,只有一群库车游牧民赶着牲口穿过没有铺柏油路面的道路,到山坡那儿让牲口吃草。他们刚一过去,身后便扬起像巨大的云朵一般的尘土。我们每次看到游牧民,我都情不自禁地想起祖父。我始终认为作为一名游牧民,终年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可以远离城市的喧嚣。

    父亲从仪表板的上方端起茶杯,对我们说他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就朝库车人走去。我们望着他越走越远,直到他走到一位放牧的小伙子面前。那小伙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吹着笛子。我们注意到小伙子从岩石上站起身,到一只绵羊旁边挤了些奶,给父亲倒了满满一杯。父亲端着一杯热奶回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微笑。

    “一杯奶怎么行,哪够我们所有人喝啊。”母亲说。

    “可是,足够我们的车解渴了。这次,我们的车就喝奶了。”父亲说。

    他把那杯奶倒进制动液箱,然后发动汽车。他开了一小段后,将车刹住了。

    “我们的麻烦解决了。”他兴奋地喊道。他往回倒车,以非常快的速度倒到我们站着的地方,然后踩了刹车。汽车扬起一路尘土。

    我们都回到车里,车子驶向前方萨曼甘省的一个城镇,我们要在那里吃午饭。我们去了镇中心一家当地人开的餐馆,这家餐馆位置很好,能眺望各个方向。我们边吃印度烤肉串边喝茶,然后回到车里继续我们返回喀布尔的行程。这时,我脑海里浮现的还是我的地毯老师的笑容,她习惯用的许多鲜艳的色彩竟能奇妙地组合在一起,而绝大多数土库曼地毯织匠仅会染深红色和深蓝色。

    父亲试图发动汽车,可从声音来判断没有打着火。他检查了一下引擎,没发现毛病。不管怎么说,他对汽车也算不上很了解。也许汽车不喜欢羊奶的味道吧,我心想。

    我问餐馆老板,附近是否有汽车修理店。他告诉我说,往南四分之一英里有一家。

    母亲和我的姐妹们回到餐馆里等我们,父亲和我将车推到汽车修理店。这是一家破旧的小修理店,店里挂着旧轮胎,用的都是旧零件。有50多辆车排了一长队等着维修。

    一个脸上被油污弄得很黑的家伙,冲我们喊道:“喂,喂,喂,停,快停,你们到底要把车推到哪儿啊”

    “我们的车抛锚了。”父亲说。

    “你瞎了吗难道你没瞧见其他小车和卡车吗”这位修理工说。

    “不,我没瞎。我能看见它们,这又怎么样呢”

    “这意味着必须在修完这些车后才能修你的车。”他说。

    “别开玩笑了好吗”我父亲说。

    “谁跟你开玩笑啊,我可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你要么把车停在队伍后面,两个月内来取车,要么把你的车推走。”他说。父亲听罢,一条腿向前划了一步,就像他以前要上拳击场似的。他直视着那位修理工,轻声而急切地说:“我妻子和孩子就在那边等我,将近10个月我们一直在路上东奔西跑。你根本想不到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我们终于能回在喀布尔的家了。我们在这儿没有住处,也没亲戚可以投奔。何况,我也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在旅店里待两个月的花销。”父亲说。

    “听着,我并不认识你。我的工作就是给别人修车。至于我修谁的车,这无关紧要。但是,我必须先修这些车,然后才能轮到你的车。其中有一些已经在这儿排了好几个月了。如果今天我用一整天时间来修你这辆伏尔加,明天其他顾客准会踢我的屁股。”修理工说。

    “这么说我不得不等上两个月,才轮到给我修了”父亲说。

    “没错儿。”修理工说。

    “这可不行。”父亲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以前从未听到过的紧绷感。

    “你瞧,我明白你的困难,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的难处。这些车绝大多数属于军阀们所有。如果我没在规定的日期修理好他们的车,他们就会拿枪打烂我的屁股。我也有老婆孩子,他们需要我。”

    “附近还有其他修理工吗”父亲说。

    “这个镇里一共有5位修理工,可是由于这场该死的内战,那些混蛋都跑路了。”修理工说。

    “如果你是镇里唯一一位修理工的话,你肯定赚了很多钱吧。”父亲说。

    “哎,在军阀的枪下,那种钱哪有那么好挣啊。”修理工说。

    “哦,是很糟糕。”父亲叹了口气,说道。

    “嗯,不是他妈的一般地糟糕,”修理工说,“请原谅我爆粗口,年轻人。”他指了指我,说道。我没吱声,只是冲他笑了笑。我发现他说话的方式很有趣。在喀布尔,我没听过有多少人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