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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过了一会儿,我站在窗户附近,偷偷向外张望,心里害怕自己万一一出门,那个塔利班分子会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的。对我来说那样更危险。我把你送回家。我有车。要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是我儿子。”这人说。

    我看着他,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之情。我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真是个英雄。”

    半小时后,我和他儿子一起坐在面包师的车后座上,他驱车朝我家驶去,一直把我送到大门口。我坚持要他们到家里与我家人一起吃晚饭。他说他必须回去,要是他回家晚了,他妻子会担惊受怕。

    我目送他驱车驶下扬起灰尘的公路,我穿过院门时,心里原先那种恐惧,现在已经被虚弱感取代。

    我一进屋,家里每个人都因为我这么晚才回来对我怒目而视。我跟他们讲了发生的事情。我不清楚父母是否相信我说的话。姐妹们不相信,她们因为我没给她们买到正等着穿的衣服而闷闷不乐。她们奚落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至少要被抓进监狱待上一个月。我也许在朋友家玩,或者在公园里打排球,或者玩双杠去了。因为那些天我玩双杠上了瘾,与他们比看谁能在双杠上做悬吊时间更长。

    那天晚上,我刮掉了那些容易惹来麻烦的体毛,以防万一什么时候塔利班要检查。

    第21章

    鸽子

    第二天,我甚至没离开房间,也没到庭院里。我只想睡觉,可是大白天根本睡不着。我想起那位面包师,还没问人家名字呢。

    我在窗户附近的墙角放了几个枕头,我喜欢在那儿看书,然后拿起一本已经翻译成达里语的圣经坐下来。这是舅舅从巴基斯坦买来送给我的,他有时必须去巴基斯坦公干。他在内政部工作,负责起草官方文件。因为他写得一手好字。他在以前的政府部门里担任过相似的职位,一直做老本行。塔利班来的第3年,他从巴基斯坦来到恰拉–诺伯利亚与我们一起生活。尽管他为塔利班工作,但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憎恨他们颁布的法令,但他只能独善其身。他需要用他的技能来供养远在巴基斯坦的家人。每天一早,一辆车会准时来城堡接他,天黑才把他送回来。这为我们提供了某种保护,免于像邻居那样受制于塔利班的种种倒行逆施。

    舅舅还带来其他一些书,诸如马克西姆高尔基、亚里士多德的书和一本柏拉图选集。这是他蔑视塔利班当局的一种方式。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样的哲学家,在塔利班看来都是像外国人一样的异教徒。因此,在塔利班统治下的阿富汗,这些书是不能读的。再者,由于这些书都是伊斯兰教创立之前写的,里面充满了非伊斯兰教思想。

    当然,这更勾起我对读这些书的好奇心。

    在主麻日午后祷告时,清真寺里的毛拉们会说古兰经是真主留给世人唯一真正的书。但是我想读其他人认为是上帝留给世人的其他书籍。我听说这些书有助于解决多少代以来数以亿计人的苦恼。

    我已经读了这本达里语译本圣经,那是以前我叔叔买的。我发现里面随处可见写先知们的诗一般的故事。这些先知都比先知穆罕默德要早,愿他安息。

    由于最近在监狱里读了达里语的古兰经,现在我第一次读懂其中的道理。我想能更好地理解圣经,这样就能与古兰经进行比较了。然而毛拉们说,圣经在很久以前记录的就不再是上帝的话,因为历经不同的人重写和翻译过很多次。他们说,古兰经从未重写过,任何人都不曾重写古兰经,也没有人能重写得了。不论谁重写上帝的书,都是个异教徒。就像撒旦一样,他在与上帝为敌。

    突然,我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父亲的名字:“巴希尔,巴希尔,巴希尔”我向窗外张望,看看是谁在那儿喊,我父亲正在午睡。在酷热难耐的7月,绝大多数人同我家一样,在吃过午饭后都要小憩一会儿。只见庭院中央站着20多个塔利班分子,正四处张望。其中一人长得高瘦,同其他留着长胡须、头上包着黑头巾的家伙一样脏兮兮的。他一直在高喊:“巴希尔,巴希尔,阿卜杜尔巴希尔”

    我急忙叫醒父亲。

    “谁让他们进来的”父亲边揉眼睛,边问道。

    “我不知道。”我答道。我听出父亲的声音中透着焦虑不安。

    “是他们敲门吗”父亲从他躺在上面的托沙克布褥子上坐起身。

    “我没听到有人敲门,也没为他们开门。”我答道,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他们是来找我的吗他们是来抓我吗”

    “我不清楚。我去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你在这儿待着别动,别出去。”父亲答道。

    我叫醒母亲和姐妹们,还有我舅舅。舅舅一听到“塔利班”这几个字,连忙出去与他们交涉。

    我们站在窗户后面,透过窗帘上的小孔瞧着那些人。在通向庭院的过道内,父亲被他们围在当中。他与那个高瘦的家伙说着什么。舅舅向他们出示他的内政部证件。其中几人吻了吻舅舅的手,以示尊敬。

    在庭院的另一端,他们朝我们的房间走来,在墙的高处敏锐地发现了壁龛,我养的鸽子就在里面筑巢和孵蛋。

    “他们在找你的鸽子呢,”母亲说,“我跟你讲过100次了,不是让你把鸽子送到神祠或者清真寺里吗可你像你爸爸一样倔强,从来不听我的话。”

    在我们搬来之前,鸽子就在恰拉–诺伯利亚生活很久了。我们房间上面的泥砖墙里有专门为它们准备的洞。

    同许多阿富汗人一样,我一直想养鸽子,甚至我们还生活在祖父的房子里时就对养鸽子情有独钟。父亲不让我养,他总是说:“把时间都浪费在鸽子身上,还不如用到功课上呢。等你读完9年级,我就让你养几只。”但是,我没必要非得等那么久。

    我们住在祖父的房子里时,一位近邻养了几只鸽子。我经常爬到他家房顶,看他从鸽子翅膀上拔下多余的羽毛,在它们腿上套上圆环。这些鸽子分为许多窝,羽毛颜色各异,每一窝都有自己的名字。我喜欢看这个场景:他手掌摊开,上面放了一些鸽子爱吃的种子,鸽子飞过来,蹲在他手掌、胳膊、肩膀和脑袋上。

    我帮邻居将两只大缸装满水,鸽子可以在里面“洗澡”。另外两只大缸装满沙子,鸽子在里面从自己的羽毛里往外“捡”寄生虫。

    我们搬到恰拉–诺伯利亚以后,哈吉努尔谢尔的房子早就有许多鸽子在上面筑巢了。过了一段时间,鸽子跟我混熟了。我一进院子,许多鸽子都朝我飞来。甚至我站在窗户跟前时,它们都竞相在窗户周围飞来飞去。

    绝大多数时候,我没有足够的钱买它们爱吃的种子。于是,我就将变了味的硬馕切得很碎,来喂它们。我故意省下一些大米,这样就能让我的鸽子吃上可口的食物了。有时,我父母也喂鸽子粮食。

    唯一不喜欢鸽子的就是我姐姐,因为清扫院子是她的活儿。她抱怨鸽子的粪便到处都是,不过她喜欢一大早鸽子咕咕的叫声,她说那种噪声能让她睡得更好。

    “他们要杀死我的鸽子吗”我悲伤地问母亲。

    “不,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母亲说着,把我拉到她跟前,吻了我的头顶。

    “我想他们不会听你的。他们讨厌女人。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我来试试。”母亲说。

    “他们来这儿是因为我昨天逃跑了,并造成街上一片混乱吗”我问母亲。

    “我不知道。”母亲说。

    姐姐望着我,脸上现出鄙夷之色。大家都说她长得很漂亮,她确实很美。但是,她把那些难看的表情都留给我了。此时她这种神情就不那么美。“如果他们逮捕你,让你坐几个星期的牢的话,我就相信你昨天没有撒谎。”她说。

    “你快闭嘴”我向她吼道,而她咯咯直笑。

    庭院里传来那个瘦高个跟父亲说话的声音。绝大多数人与我父亲说话都很恭敬,因为他是一位老师,但这位塔利班分子则一副盛气凌人的口吻。

    “你们也养鸽子”瘦高个问,“你们不清楚道德促进与防止邪恶委员会颁布的关于鸽子和斗鸟的第九号法令吗差不多两年前就颁布了啊。”

    父亲面色苍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舅舅连忙插嘴道:“没人养这些鸽子。它们都是些野鸽,自己飞来的。”

    “是的,就是这样。”父亲附和道。

    “我再给你们读一遍关于鸽子和斗鸟的第九号法令。”这位塔利班分子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

    “禁止养鸽子和斗鸟。这个恶习应予废止。在10天后进行监督执行,监督人员应挨家挨户搜查斗鸟。一经发现,鸽子和斗鸟由监督人员当场捕杀,养斗鸟者将被惩罚和监禁。”

    瘦高个将那张纸叠起来问:“现在我想知道这个房子谁是养鸟者他要被惩罚和监禁。”

    我被吓呆了。我喜欢鸽子。我知道要是他们把我投入监狱,昨天那位要拘捕我的分子塔利班分子会认出我,我就没有尽快回家的希望了,或者因为觉得羞耻而无法回家。

    母亲拿起一条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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