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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巾围在头上,罩住脸。她走到门口,站在门帘后面,用那位塔利班分子能听懂的普什图语说:“这些鸽子是我养的。”

    “谁在说话”瘦高个说。

    “我是你旁边站着的那人的妻子,这些鸽子是我养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觉得喂一些饥饿难耐的生灵是一件坏事或者是一种罪过吗”母亲问他。

    “不,肯定不是。事实上,这是一件好事。”瘦高个说。他突然变得有礼貌起来。要想知道个中原因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因为母亲说的普什图语是上流社会的人才说的,显示出她有令其他人油然起敬的庄重之感,甚至连这位塔利班分子也肃然起敬。

    “诚如你所讲,我做的是一件好事。那样的话,你就不必惩罚我并把我送进监狱了,是吗“母亲说。

    “是的,当然不会。鸽子将会留在这里。主人不会受到惩罚和坐牢。”瘦高个说。

    母亲回到屋里,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我们都讨好地望着她。我吻了母亲的手,来到外面与那些塔利班的人打招呼,张罗对所谓的执法人员殷勤款待,然后站在舅舅身边。

    瘦高个让父亲取来斧子和梯子。父亲没问为什么要这些东西,一声不响地拿给他们。

    瘦高个命令一个手下顺着梯子爬到鸽子筑巢的一个洞口,并把斧子递给他,让他砸开硬结的泥墙顶端上的一个洞。

    “我想大家都赞成不伤害那些鸽子,是吧”父亲问道。

    “是的,你说得对。不过我们在这儿搜查你家的武器。我们接到报告说,在那个鸽子洞里藏着一把来复枪和一大袋子子弹。”瘦高个说。

    “我们在这幢房子里住了快7年了,没看到什么武器啊。”父亲说。

    “我们挖开那个洞你不介意吧”

    “没事,我不介意。但是你要是什么都没发现的话,你必须把弄坏的墙给修好。”父亲信心十足地说。

    “就这么定了。”瘦高个说。

    他那位手下从洞里掏出一只鸽子,还有刚出生一个星期的幼崽,小心翼翼地放到另一个洞里。洞里的其他鸽子开始与新来的鸽子打仗,它们不想让这只母鸽在那里照料她的孩子。这只母鸽不知道该去哪个洞里。它担心自己的孩子,拼命与其他鸽子厮打起来,以保护幼小的生命。一分钟后,公鸽子飞到洞口,走到小鸽子跟前保护它们,但打斗一直没有停止。

    那人一直在砍硬结的土,我们盯着他把墙砍坏了一大片。几分钟后,正如瘦高个所预料的那样,他手下从鸽子洞深处掏出一支来复枪和一大袋子子弹。我父亲见状面如土色。

    “为了藏匿武器,你选了个非常隐蔽的地方,可是你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吗”瘦高个说。

    “这不是我的武器。谁放在这里的我也不清楚。”父亲说,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每个罪犯都这么说,不过吃一顿鞭子就什么都招了。现在,告诉我其他装武器的箱子藏在哪里了。”他盯着父亲的眼睛,略一停顿,“不然的话,我一直打到你坦白为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地方没什么武器。”

    “是吗可是你说鸽子洞里没有来复枪,结果里面有。我们要搜查所有房间。如果我们找不到,你必须指给我们,不然你会死在严刑拷打之下。”他恶狠狠地说,然后按下步话机按键说道:“给我们派50名塔利班战士来,包围整个院子和花园。不准任何人离开这个地方。”

    幸亏舅舅在内政部工作,他也有步话机。他本可以求救,但倘若再发现武器的话,他也得受牵连。他没作声。他抓起我的左胳膊,把我半拉半拽到通向我们房间的门道上,吩咐我把所有他从巴基斯坦买回来的书都毁掉。

    “我不会把我的书毁掉的,一本也不会。他们找的不是书,是武器。”我说。

    “你这个傻瓜,按照我说的做。要是他们看到圣经或者那些哲学书的话,他们会把我们都绞死的。”舅舅焦急地说。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他们会认为我们皈依基督教、**或者异教了。”舅舅说。

    “那样认为就太蠢了,”我告诉他,“那是胡说八道”

    “他们干的什么事情不蠢、不荒谬”他质问道。他回到院子中,想办法拖延塔利班分子到房间里来。

    此刻,我真的害怕了。我跑到屋里,把所有书摊开来。我忘情地一本接一本地亲吻。我喜欢苏格拉底的对话集,真不想就这么撕了。可我不得不忍痛割爱。

    我先拿起旧约。只差10多页我就读完第二遍了。现在,我没机会再读了。我撕下第一页,然后撕第二页,第三页。之后,我开始一次就撕一叠。外面塔利班分子那粗鄙的声音令我力气倍增,也加快了速度。几分钟后,我面前就平添了一摞纸张。之后,我拿起那本柏拉图选集,全都撕碎了。母亲和姐妹们帮我撕其他书。

    过了一会,舅舅从外面进来。我们听到那位塔利班分子还在庭院里瞎折腾呢,把鸽子栖息处也给损坏了。舅舅说我们必须把所有纸片全都烧掉。母亲在后屋生着了火,那里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道,塔利班看不到烟雾。知道有女人在里面,他们也许不会进来。

    在一个铁桶里,我将旧约和柏拉图选集分开烧。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舅舅让母亲把我们所有的相册都拿来。他说,我们必须烧掉家里所有的照片,比如父母的结婚照和记录他们去中亚国家度蜜月的照片。

    在绝大多数照片中,父母穿的都是西式服装。要是让塔利班看到这些照片,他们会把我父母投入监狱,甚至会杀死他们。这些事情经常发生,塔利班的宣传车逐条街道进行宣传,他们的人站在车后面用大喇叭喊话。

    舅舅和母亲开始撕所有的照片。母亲边撕,眼泪边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往下落,这次她没有试图将照片藏起来。

    他们将撕成碎片的照片连同撕成纸片的书一起放到火里烧。火苗很旺,几分钟后记录我们家庭历史的照片化成了灰烬。

    还有几幅祖父的照片:有他在供职的银行接受授予他奖章的照片;还有站在我们家老房子前面的照片,当时老房子刚建成不久;还有一张是他修建的学校落成时拍的。另外一张是他与国王扎希尔沙阿一起拍的。有一张照片是他和14个子女的全家福。另外几张照片从他的穿着来看,是在他不避艰险从阿富汗去麦加朝圣的路上拍的。我们从这些照片能够了解他的整个人生,可是用不了多大一会儿这些就将化为灰烬了。

    我们将全部的灰烬倒在一个我们从未使用过的旧蹲便器里,又用一桶水将这些灰烬冲到下面的坑里。大家被烟呛得直咳嗽。我深深吸了口气,即便我没法保存那些书,也决定要让这些烟留在我的肺里。

    “录像带和录像机怎么办”我姐姐问舅舅。

    “全都砸坏,马上,快,快点”舅舅说。

    我们有超过50部印度和美国电影的录像带,每一部电影我们至少放过20遍。我最喜欢的电影是毁灭者柯南nanthedestroyer。尽管我听不懂里面的一句台词,因为对白是英语,但我至少看过50遍。我喜欢翻来覆去地看这部电影。

    我抓起录像带,盯着封面阿诺德施瓦辛格的照片。他脚蹬皮靴,手上握着一把剑,身上每块肌肉都像要爆出来似的。我倒希望他能一直陪伴我们,用他那把剑把那些塔利班都砍倒。可是,这只是个梦而已。

    我边与施瓦辛格说再见,边撕下封面。我不知道该怎么弄坏录像带。我不想像舅舅弄坏其他录像带那样,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踹。于是,我把悬在庭院门上那把装饰用的剑取下来。这是印度政府颁给父亲的拳击冠军奖。

    我把录像带放在地上,将手中的剑高举过头顶。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胸膛,与施瓦辛格满身肌肉相比要逊色多了,尽管我在健身房里练过一段时间。我心想,要是他的录像带被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举着一把仅用于装饰的剑而不是向他在电影里用的真剑给弄坏的话,他不会计较的。

    我开始用这把剑的钝刀对敲击录像带,直到它们被撞成小碎片。舅舅则把录像机踹得七零八落,并将锯齿一样的小碎片一个个放进下面一片漆黑的厕所洞里。

    塔利班足足折腾了一个钟头左右,确信我们庭院里没有别的鸽子了。而这段时间里所谓的异端书籍、录像带和照片全都从我们的房子里消失了。这是一件好事。

    塔利班一捣完鸽子栖身处,就开始围着院子搜查每间屋子。尽管他们没有再找到别的武器,可是他们想把父亲和我抓走审问。舅舅用步话机与内政部的官员通话,内政部官员告诉塔利班不要带走我们。这一举动把塔利班头子给激怒了。他决心要找出一本书或一幅画作为把我们投入监狱的证据,不过他什么也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