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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我兴奋地跑过去告诉他:“有一只猴子与你长得真的好像呢。”

    老师正与全班同学和其他两位老师在一起。听到我这么说,所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老师走到我跟前,非常用力地捏着我的左耳朵,小声说:“学生可没有这么和老师说话的。”

    “也许它就是你的一位祖先呢。”我固执己见。

    那时,我的同班同学对我的观察结论表示赞同。老师冲其他同学大吼一声,说该走了,尽管我们本以为要在动物园待一下午呢。

    自打圣战者组织来喀布尔后,这位老师开始教我们新教材人类始祖亚当,里面只字不提猴子。

    我们学到,人类始于亚当和夏娃。我们老师开始这么说:“人类历史始于亚当和夏娃,地球在他们出现之前很久就存在了。不要让撒旦迷了你们的心窍。他令亚当和夏娃误入歧途,并把他们赶出天堂。”

    我很困惑。“猴子到底怎么了”我问老师,“还有大自然呢”

    老师坐在讲台边上,片刻间无语。“猴子和大自然是**观念。”此时,他的语气非常温和,目光直视我的眼睛,恍若班级里没有其他人似的。“伊斯兰世界观是:真主是大自然和所有生物的创造者。”说到这儿,他的目光转向全班同学。“亚当是所有人类的始祖。”他说。

    我还是一头雾水。回家后我问祖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说:“时间会证明真理在你这边。现在,你太小了。耐心等待,你会找到答案的。”

    我不知道大人为什么总是说我现在还太小。我盼望长大,长得高高的,留一撮胡须,额头上有几道皱纹,睡觉时打呼噜,并且无所不知。

    一旦圣战者组织控制局势,所有东西都变得廉价了。在开始一段时间里,人们能到阿富汗任何地方去旅行,要是有武装人员突然开始袭击政府车辆或者从藏身处现身的俄罗斯军用车辆的话,也不必担心会被交叉火力困住。

    祖父是个非常乐观的人。正值春天,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似的。有几次,他邀请几位圣战者到家里来做客,给他们端上上好的饭菜,像招待最好的朋友那样殷勤备至。父亲最初同祖父的做法一样。可是没过多久,他开始疑窦丛生。他不喜欢他们治理国家的方式。

    4个月后,在喀布尔的一些地区,圣战者组织的一些派系之间开始由内讧转为兵戎相见,最初只是不引人瞩目的擦枪走火。有人说:“准是存在误会。在一个家庭里,还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呢。他们会处理好的。”

    但是,这些小规模的擦枪走火演变成了激烈冲突。混乱开始在整个阿富汗蔓延。家里略有余财或者在其他国家有亲属的阿富汗人很快就远走他乡了。那些留守的人要么经常遭到殴打,要么被洗劫一空。我们听闻有的妇女被某某军阀的士兵强jiān,而那个军阀几个月前还谈到伊斯兰教及其对穆斯林和阿富汗人的重要性呢。

    父亲想离开阿富汗去土耳其或俄罗斯,那里有他当拳击手时结交的朋友,不过祖父不让他走。“边境还没有封锁,”父亲说,“趁着现在有机会赶快走。等国内稳定以后,我们再回来。”

    “现在阿富汗环境很好。凭我们自己能解决问题,我们能决定想做的事情。给他们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祖父劝阻道。另外,他需要我父亲来当帮手。父亲是祖父最依赖的儿子,尤其是地毯生意离不开他。

    圣战者组织的一个派系慢慢控制了喀布尔一部分地区,另一个派系则控制了另一部分地区。他们开始竞相攫取对他们部落许多人聚居的相邻地区的控制权,然后图谋占领周围其他区域。很快,每一派系都有了自己的领地。随着由春转夏,我们开始听到“检查站”和“前线”这些字眼。各派系之间开始发射火箭炮。现在,无辜的平民惨遭屠戮,尤其是我们附近,碰巧从哪个方向打来的火箭炮在落地前都能够飞过来。

    开始有十多个人,后来上百人,再后来上千人死于非命。这恰似森林里发生火灾,不管干的还是湿的植物都无法幸免。

    圣战者组织的一个派系占领了普里查基区监狱,他们不但释放了政治犯,甚至连那些对普通平民犯下非人暴行的十恶不赦的人也给放了。

    一天,两个派系互相发射火箭炮,炮弹就在我们脑袋顶上飞来飞去,这时我们家院子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很大。我从祖父住的房间里跑出来,而他正在房间做祷告。我向大门那儿跑去。

    我打开门,见几个荷枪实弹的人站在门口,马甲口袋和特制的腰带上别着子弹和手榴弹。手榴弹的拉环露在外面。

    其中一人径直进了大门,一把把我推到墙根。他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疤分外显眼。

    “这家的主人在哪”他高声喝问。

    “在里面做祷告呢。”我告诉他。

    “在哪儿”他粗暴地问道。我指了指祖父所在的房间。他把我推到墙边,飞起一脚踢开房门。祖父跪在专门祷告用的小地毯上,头抵在地上。

    “把你家地毯仓库的钥匙给我”刀疤脸冲祖父喝道,但祖父没理他,继续祷告。那家伙又喊了一遍,并用枪瞄准祖父的头。见此情景,我开始大哭起来。

    祖父充耳不闻,一直到祷告结束。他默默站起身,把小地毯叠起来,就像屋子里除了他没别人似的。最后,他才瞅了一眼那持枪的家伙,从一进门那家伙就不停地大吼。

    “如果你以为我会被你吓住,你就大错特错了。”祖父平静地说,仿佛在银行同一位顾客讲话一样。

    喊声引起了父亲和叔叔们的注意。我听到他们朝祖父的房间跑来。他们也在大喊大叫,边跑边问发生了什么事。歹徒抢占了房间角落的位置。父亲和他的兄弟们一进屋,歹徒就用枪抵在他们后脖子上。他们都站在原地僵住了。

    堂兄弟们跑进通往祖父房间的长廊,他们的母亲跟在后面。当他们一看到持枪的歹徒,马上就陷入可怕的沉寂。

    这时,祖父轻声说:“上前来,杀了我,那样你们就能拿到钥匙了。我这一生挣到的一切,都是凭我这双满是老茧的手。我不会把它白白送给一帮怯懦的歹徒的。”

    领头的就是刀疤脸,他冲祖父咧嘴笑了笑,说:“你这个蠢老头,在你身上我不会浪费哪怕一颗子弹的。”说罢,他喝令我的叔叔、堂兄弟及他们的母亲后退。大家都照做了。歹徒们将手上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枪托抵住肚子,枪管冲着我们,退到大门外。

    他们一走,父亲便马上锁上大门。叔叔们和父亲一起朝祖父的房间走去。他们的妻子则在院子里互相窃窃私语。

    堂兄弟们围着我问出了什么事。我站在中央,讲述刚才发生的一幕。他们仔细倾听我说的每句话,甚至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现在,我变得如此重要,于是对他们说:“你们必须等我解释完,再回答你们的问题。”

    片刻过后,我们听到街上传来三声枪响。父亲和两位叔叔从祖父房间出来,跑向大门口。母亲和婶婶们冲他们大喊,让他们别出去。可是他们不听。

    祖父从他的房间里出来,追赶他们。谁也不敢告诉他该怎么做。他急三火四地朝院门跑时,示意我跟他一起去。祖父总是希望我能见见世面,而不是躲起来。我在他身后跟着,那些堂兄弟则跟着我。在院门外面,我们发现父亲和两位叔叔被铐在祖父仓库的前面。街上的歹徒更多了。其中两人又用枪抵在父亲他们脖颈后面。仓库的一道锁已经被歹徒用子弹击碎了。一个歹徒在我们那条小巷的一头站岗放哨,另一个在更远的一头。有好几个歹徒站在我们家仓库前面的道路中央。

    另外两个家伙还在想办法撬第二道锁呢。汗珠从他们脸颊滴到地上,虽然当时天还很冷,地上覆盖着薄薄一层白雪。其中一人想用手榴弹把锁炸开,但他的同伙不同意他这么做。

    “不行”他说,“他们会听到的。那样一来,我们就得和指挥官分这些地毯了。”猛然间,我明白这些家伙不是普通的歹徒,而是圣战者组织游击队员。圣战者组织这个词儿被像他们这类人给糟蹋了。真正的圣战者是那些保卫自己国家和信仰免遭侵略者和异端分子涂炭的人。

    那个本打算用手榴弹炸开锁的家伙向后退了几步,朝门锁开了三枪。第三枪击碎铁锁,门哗的一声开了。站在街中央的那个招呼两头放哨的士兵赶快过来。他们一起闯进仓库。

    仓库里黑魆魆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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