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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辆新自行车。现在我有了一辆从黑市买来的二手自行车。在我刚入学的3个月,我梦想着可以西装革履地坐在麦克风的话筒后面,向总统、总理和高级官员提出一些有水平的问题。

    到了离黄色谷仓不远的地方,我的自行车的一个轮胎爆胎了,我和父亲曾经被迫在这里挖掘了一条隧道。结果,第一堂课我迟到了5分钟。

    教室里坐满了各个年龄段的学生,他们来自阿富汗的各个地方。大概有300人左右,大多数都比我年纪大,留着长长的蓬乱的胡子,穿着宽松衣裤,缠着大头巾,穿着脏兮兮的草鞋。他们闻起来像是鸡窝的味道。“这些就是将和我一起在大学共同学习4年的同学了。”我想。

    着装像个学生似的教授站在黑板前面,和他们一样脏。他的衣服皱皱巴巴,好像穿了好几天,睡觉时也没脱下来过。穿着这么干净、熨烫平整的衣服,我感到非常羞愧。

    我在第三排坐下,挨着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他长着浓浓的眉毛,一双凹陷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脸庞,身材消瘦。没多久,我发现他不会说达里语,他既不会读,也不会写。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入新闻学院学习的。

    但是几天后我发现,班里至少有十几人都是他这种情况。他们来自前线,与北方联盟战斗过两年。北方联盟是跨越北阿富汗的军阀联盟,他们集合个体力量以形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去驱逐塔利班。他们没有通过任何考试,是作为“特殊学生”,由高等教育部引荐入学的。

    教授用拳头在黑板前的课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要求大家安静,我们都停止交谈看着他。他从口袋里拿出鼻烟盒,把一些鼻烟放在舌头下面。整整一分钟他都在盯着我们所有人,然后把鼻烟吐到了角落里,像是鸡屎的颜色。他用长头巾擦了下嘴唇,然后又吐出一口。他打开一本厚厚的书,读了几行后,开始讲授塔利班版本的伊斯兰教。他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踱到另一个角落。我们把他讲授的内容记在新的笔记本里。

    坐在我旁边的特殊学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授。讲授一个小时后,教授问了一些他刚讲过的内容。坐在我旁边的特殊学生每次都举手回答问题,他几乎回答了所有问题。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教授离开后我问他,在下节课上课前我们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

    “我出生在一个穆斯林家庭,并成长为一名穆斯林。在我加入之前,向塔利班同伴学习了很多。”他答道。

    “我也生长在一个穆斯林家庭,可是我知道的没有你多。”我说。

    “那你就是半个穆斯林,还有一半是其他的。”他说。

    “那另外一半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我猜是**、犹太教徒、佛教或者其他我憎恨的东西。”他厌烦地说,然后就走开了。

    我想交一些朋友,但是和这些特殊学生交朋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他们不会读、不会写,但却知道塔利班老师所提问题的所有答案。

    15分钟后,来了一位真正的教授,他教我们使用工作室里的麦克风。听起来他受过专业的新闻培训。虽然他穿着塔利班风格的衣服,但他的衣服干净,外表整洁。其他同学都在忙碌地记笔记的时候,我旁边的这位特殊学生却茫然地盯着他。

    突然,我们听到很大的“哔哔”声,每个人都看着我旁边的这位特殊学生。是他的对讲机响了。他按下了按钮,大声地讲着普什图语,然后没有经过教授的允许就走了出去。20分钟后他回来了,坐到我的旁边,同样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教授停止了讲课。

    “谁让你进来的”教授问我旁边的特殊学生。

    “谁不应该让我进来吗”他回答。

    “我有权利决定让谁待在我的教室里,让谁离开这里。”教授说。

    “在我的村子里,这样行不通。”特殊学生说。

    从他的口音可以听出,他来自南方的某个地方,那里的人都很贫穷。

    “这不是你的村子,这是塔利班大学。在我过去教书的10年里,未经允许谁都不可以进入我的课堂。”教授说。

    “不管是塔利班大学或者我的村子那没有关系,大家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片土地上。”特殊学生说。其他学生笑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而不在你的村子里待着”教授说,“既然是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土地。”

    “决定待在哪儿是我的权力,我应不应该在这儿不关你的事。如果你去我的村子,没有人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他们甚至会请你吃饭,把你当作客人一样对待,当作朋友一样对待。”特殊学生说。

    “你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客人。”教授说。

    “在我的村子里,我们上伊斯兰学校学习古兰经,毛拉说清真寺是神的家,任何人都可以去那里。现在我在这里学习。对我来说伊斯兰学校和塔利班大学没有区别。”特殊学生说,“我们在两个地方都可以获得知识。”

    他的对讲机又响了很多次,他跑到外面拿着对讲机说起来。他回来的时候,又坐在了我的旁边。这次教授忽略了他的存在。

    90分钟后,下一位教授来了。他是一位塔利班分子。他告诉我们更多关于塔利班认为伊斯兰应该是什么样的情况。

    后来,我问一位真正的新闻教授,为什么一天只有一节新闻课。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我们只是按照要求做。”他说。

    我回到家里,母亲想让我去逛街买衣服给她和妹妹。我告诉她,上一次去商店给她和妹妹买衣服让我倒了大霉。“我绝不会再去商店里给任何人买衣服”我说。另外,我对第一天的大学生活感到很失望。

    母亲穿上了布卡,让我陪着她,女人在没有男性亲戚的陪同下是不能外出的。我的两个妹妹迅速加入了我们。她们刚刚受邀参加婚礼,需要购买一些衣服。在阿富汗,婚礼仪式通常提前一两天才通知大家,有时候是在婚礼当天才通知。

    在塔利班来了以后的两年半里,这是母亲和妹妹第一次去集市。很早以前我就买了这些布卡,以防一些紧急事件发生会让她们不得不出门,但是她们一次也没有穿过,她们宁愿待在诺伯利亚的高墙后面。我买的这些新布卡是亮蓝色的,这颜色在喀布尔很受欢迎。

    我们一路走到主路上去打出租车,妹妹们抱怨不能从她们卡布上小的网状孔里看到外面。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唯有尽量让她们远离人群,并防止她们跌进人行道上的坑里。我们打了出租车去曼达维喀布尔的一个重要集市。

    你会在这里发现一切,这里总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在塔利班来到喀布尔之前,这里挤满了从阿富汗赶来的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穷人,富人,青年人和老年人。现在大多数人戴着头巾,穿着长长的宽松衣裤。他们看起来都很像塔利班,但其实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因为如此打扮会更安全。偶尔,我也看到一些妇女穿着亮蓝色的布卡。

    母亲和妹妹走进了一家女士内衣店,我从来不喜欢为她们买这些东西。我的一个妹妹走进商店的时候绊了一跤,布卡缠住了她的脚。另一个妹妹踩在她身上,她们一起侧身倒在旁边的一堆内衣上。她们很难爬起来,因为她们什么也看不见。

    商店里一片昏暗。其他一些妇女已经在商店里面了。母亲看不清楚商店里都卖些什么,她拉开了她前面的布卡,妹妹们也这样做了。3个站在那里的女人看到母亲这样做,也都撩起布卡。

    当其他女人听到母亲讲普什图语的时候,她们也开始对她讲普什图语。她们来自阿富汗南部,那边的人讲话是大嗓门,还有些粗俗。

    售货员彬彬有礼地让母亲和其他人盖上她们的脸部。他人看起来很好,很有教养。但女人们不允许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脸部。如果被塔利班看到了,他们会用随身携带的缆绳或者鞭子抽打她们的脚踝,抽售货员的耳光。

    一位年长些的妇女说:“不用担心,我的儿子是塔利班成员,他会保护我们的。”我们都以为她在开玩笑。母亲、妹妹和其他女人都笑了起来。

    几乎还不到5分钟,一个塔利班分子就穿过狭窄的街道,观察起所有的商店来。当看到母亲和其他女人的布卡前面都撩了起来,他大步跨进昏暗的商店,开始用很粗的鞭子抽打她们的脚踝,女人们尖叫起来,试图夺门而逃。

    这个塔利班分子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用普什图语一边大喊:“立刻遮上脸,你们这些傻女人。”

    母亲和妹妹们都按照他的要求盖住了脸,其他女人也同样做了,除了与母亲说话的那位年长的女人。

    相反,她从售货员的桌子上拾起一个茶杯,砸向那个塔利班分子。茶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拾起另外一个杯子再次砸向那个塔利班分子。这次砸中了那个塔利班分子的胸部。塔利班分子惊呆了。我也同样惊呆了,我不知道之前是否有女人曾经打过塔利班的人,或者用任何东西砸过他们。

    接着那个老妇人又抄起一个茶壶,再次扔向那个塔利班分子。茶水几分钟前刚刚沏好,非常烫。茶壶摔得粉碎,刚沏好的茶水把那个塔利班分子烫伤了。他开始尖叫,掀起贴在皮肤上的衣服来减轻疼痛。

    售货员开始迅速地把桌子上其他的杯子收起来。他看得出妇人正在寻找其他投掷物。他担心所有的杯子都被摔碎。妇人尖声对塔利班分子大喊道:“立刻回家,管好你自己。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是为了让你有一天可以用缆绳抽打我的脚踝吗你个狗崽子”她大喊着,“跟你父亲一样混账。”

    “母亲,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塔利班分子问道,依然用手掀着胸前湿透了的衣服,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售货员害怕地端着茶杯的托盘,慢慢地把它们放回到桌子上去。

    老妇人又捡起另一个杯子,扔向他的儿子。他转身想躲开的时候,杯子击中他的右胳膊,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难道你没看到我在做什么吗”老妇人说。她拿起一个特大号红色文胸,递给儿子看。她是一个相当强壮的村妇。“我在买这个,难道你愿意给我买这个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