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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我将在你这儿买成吨的毛线。”他说没问题,包在他身上。我接着说我只会从他这里买,因为他是个好人。交谈时我们都说的阿富汗语,我们落魄不堪,因而彼此信任。

    母亲把她平时省吃俭用的钱都给了我,我才买到了钩子、织机梳和其他工具。第二天我便开始工作了。由于以前从未用过织布机,我不知道如何在上面缠线,这样便不能织出首先需要打结的经纱。家里没有人织过地毯,我们以前只是卖过地毯。我找了一本图文并茂的介绍土库曼人制作地毯的书,读了好几遍,还是搞不懂。我就只学过怎样打结,我的老师也没教过我如何在织布机上排经纱。

    我尝试了好多天,在无数次地看到本应绷紧的经纱突然松垮、垂落之后,我放弃了。木匠和毛线店主的钱我也不知怎样才能还上。

    我又回到巴格–巴拉的那棵树下坐下来,再次闭上双眼,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我在那儿坐了好几个小时,什么都没发生。天色渐渐暗下来,我饿得很厉害。可我不想就这么没有任何答案地离开。我在心里向地毯老师恳请,希望她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

    然而,我不得不回家。我慢慢踱回家去,到家时除了父亲还没回家,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我走到床边,躺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几个小时后,我听见父亲进门上了床。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我梦见了地毯老师。“地毯是不可能一天织成的,”她对我说,“它将让人感觉烦恼,你需要耐心才能取得胜利,如果你任由这烦恼侵蚀内心,永远也没法缀上飘扬的毯穗儿。”

    次日清晨起来,我下定决心,遵循祖父给我的建议,与耐心为伴。我又花了两天找到了织出经纱的法子,随后在经纱间交替地织出了纬纱。像我的族人几千年来一直做的那样,要织出几英寸平整的基里姆地毯,必须要切实掌握好地毯纺织最初的要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终于,迎来了打结的阶段,我的设计从这一刻开始了。

    我一开始打结,母亲和妹妹们就会时不时上楼来看我进行得怎么样了。有两个妹妹也想学,可我没时间教她们。再说,我怎么够格当老师呢每一天,我都自学到一些新东西。我织着毛毯,从破晓直到父亲归家的午夜。

    对我们家注定做不好地毯买卖这件事,父亲深信不疑。他或许会说我们是卖地毯的,但绝不是地毯制造商。而我却跟随内心的声音,对父亲的话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像地毯老师那样,我装成一个聋子,一语不发。

    “笨蛋”的爸爸是最差劲的人。他不时取笑我,或许就是他把“笨蛋”教成了一个笨蛋。他会说:“不久你的背就会驼得像个老头,跟个瘸子似地拖着脚走路。手指全得废了,吃饭只能用手掌捧着。视力很快不行,你就指望着高度眼镜活着。毛线都能从你鼻孔里长出来。”我随他就去,只管埋头工作。

    第一张地毯花了我3个月时间,我带着它来到鸡街的一家地毯店,街名源于一个犹太商人的故事。这名犹太商人从街道刚铺好时就开始卖鸡肉,干了几十年。后来大多数犹太人去了以色列,地毯商们几乎接收了所有的店铺,然而这条街的名字依旧沿用了下来。这家店主是我家的一位世交,他见了我的地毯,哈哈大笑。我问他哪里不对劲,他说我的设计太滑稽了,接着说他是不会买的。

    我求他将地毯摆在店里卖一阵,假使凑巧有人看到了喜欢,就可以卖掉。他同意了,完全是看在和我祖父是朋友的份上。

    “但我只会摆一周。”他提醒我道。我向他保证一周后会回来将地毯取走。

    3天后的一大早,有人使劲地敲我家大门。“是那个木匠还是卖毛线的店主呢”我心里发虚,现在手边可没钱还他们。木匠已经来过几次了,我们总对他说:“明天就还。保证明天还”而他则抱怨我们的“明天”永远都遥遥无期。对那个毛线店老板,我谎称工厂太忙,没空儿去他店里还钱。他把我的话当真了,可这已经是几周前的事儿了。没准儿这次是他来讨债了。

    我打开门,站在外面的竟然是鸡街的地毯店老板。我以为他是来退还我的地毯,便准备与他理论,明明说好一周时间的。但我还没来不得及与他理论,他就将手伸向我面前,是一沓美元,然后把钱递给我,问我够不够。

    一共200美元我以为他又来取笑我,便瞪了一眼将钱还给他,粗话已到了嘴边。

    他问我到底要多少钱,我叫他别再继续取笑我。可他对我说,他碰到一个在德国卖地毯的阿富汗人,见到我的设计图样激动异常,希望进100多条这种样式的地毯。他问我能否给他织地毯,并再次把钱交到我手里,这次是300我接过钱数起来,就像担心数目不对似的。事实上,我这么做就是想好好体验钞票在我指间滑过的感觉。发现他在盯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太无礼了,赶紧请他进屋,请我母亲给他沏茶。

    我从心里感谢真主和我的地毯老师。我多么希望此刻我的地毯老师能听到地毯店老板刚才说的话。瞬间,泪水湿润了我的眼睛,我对内心的那个她说:“似乎多年前你说的话真的要实现了。”

    看到我的双眼噙着泪花,店老板问是否哪里不妥。我用袖子擦干眼泪,对他说如果他能给我买毛线和织布机的钱,我就会给他更多的毛毯。这样,他交给我1000美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纸币的边缘很硬很锋利,与短小破旧的阿富汗尼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我看着这些美元对他说,这钱锋利的边缘能够杀死麻雀。那个时候,1000美元在我们那里能够买辆好车,甚至是一张去意大利的签证。而此刻我的手里就拿着1000美元。然而我不想一个人去意大利,我要我的家人和我一同去。所以我把钱都用在了买毛线和织布机上,开始织更多的地毯。

    我去还钱给木匠,他一把将钱从我手中抢过去,一言不发地斜着眼睛瞅着我。我问他能否再多给我做几架织布机。

    “你这辈子都休想让我再给你做织布机,”他厌恶地啐了一口说道。

    “要是我提前把钱给你呢”

    “你连给自己买一个馕的钱都没有”他嘲弄地说,“你如何提前给我定做更多织布机的钱”

    我一次给了他做5台织布机的钱,对他说一周后来取。他看着我,惊呆了,即便手里拿着我的钱,好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问题您放心,我保证下周前做好谢谢您呀”他在我身后大喊道。

    我抬起右手向他挥手示意,没有转身。有了钱令我自大起来。

    在毛线店,我向老板表示这么久才还钱的歉意。他回答说没关系,所有的地毯厂都这样,他已经习惯了。他不知道我之前向他说了谎,但不管怎样,那个谎言现在已经实现了。随后我在他那儿订了200公斤毛线。

    “您要什么样的毛线,我这儿都有,”老板说,“我可以把货送到您的厂子里去。”

    “您的厂子”这个词儿令我听了很舒服。我越来越自信,之前没有认真地想过开一家地毯厂,可要是为了德国的订单,我真得有个工厂了。

    “行,”我离开时说,“谢谢。”心里一边盘算着“我的厂子”。

    当天夜里,父亲跟往常一样回家很晚。其他人都睡了,可我在等他。

    “都半夜了。去睡觉”他边说边让我给他倒杯水。

    看着父亲喝完水,我将那300美元放在他面前。他瞅着钱,问是不是假钞,还是我在开什么玩笑。

    “不。这是我7个月辛苦工作换来的钱。”我说,感觉骄傲极了。

    他仔细地把钱过了数,好多个月未见的笑容浮现在脸上,“了不起你现在可比我挣得多啦”他说着,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久久都没松手。

    我和他讲了地毯店老板、1000美金、5台织布机和几百公斤毛线的事,另外还有我要开家地毯厂的计划。听到这些,父亲很惊讶,可我知道,他心里很高兴。

    我的两个妹妹和弟弟开始跟我学习打结。弟弟尽管很小,可在家里已经能帮许多忙。我们4个人轮班织地毯。

    两个妹妹以前总会在每天下午与邻家的女孩们玩耍,因为塔利班不准女孩上学,她们能做的也就是读读伊朗小说,再就其内容聊一下。当我的妹妹们连着几天午饭后都未出现在花园后,其他的女孩担心起来。一开始,两个妹妹极力想把织地毯的事儿保密,她们觉得这件事儿不一般,不愿让别人知道。可她们不想瞒着朋友,大约一周后,其他的女孩都知道了这件事。她们找到我,让我雇用她们,但不要薪水。她们只是想学习如何织地毯。我们是普什图人,她们是哈扎拉人,织地毯好像是土库曼人做的事。可我们相互帮助,一同工作。

    没过几天,周围邻居家的许多女孩都来我家,求我教她们织地毯。不知道她们怎么都知道了。她们在家里无所事事,觉得无聊透顶。

    起初我很担心,因为既然女孩们都能听说我的事儿,塔利班可能也会听到。即便如此,我需要织工,还有就是所有的女孩们都愿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