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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粉墨登场

    一

    这一日,囚禁周子才的小屋中来了一名军官,行礼道:“周先生,段司令有请。”周子才见他态度恭敬,不像对待犯人的口气,问道:“段司令找我有什么事?”那人笑道:“到了自然知道。”随即当先引路。

    一出门周子才就发现军营里气氛相当紧张,站岗的兵士比往常多出了几倍,人人面无表情,像一根根木桩。心道一定发生了大变故。

    周子才来到与段琪瑞初次见面的石屋旁,军官作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进去。周子才刚跨入门中就吃了一惊。原来满屋子都是人,足足立着三四十名北洋将领,却鸦雀无声。地上跪着三名双手被反绑着的将官。

    段琪瑞仍象上次那样居中而坐,一脸杀气,见到他来只略点了下头,道:“周周子才先生请上坐。”周子才走过那几名跪着的军官时,全身一震,赫然发现其中一人竟是严嵩。

    段琪瑞道:“还有谁不愿随我起义的?”众人轰然答道:“誓死追随将军!”段琪瑞拍案喝道:“好!来人,把他们就地正法。”十几名士兵涌入,连拉带拽地把地上的人拖了出去。不多时屋外传来几声枪响,一人回报:“报告司令,已全部伏法。”段琪瑞淡淡道:“严嵩平日作威作福,我看军中没有人不恨他,弃尸三天。”多数将官立刻露出畅快之色,看神色应该都被袁世凯派来的这位军法处长欺压久了。

    段琪瑞忽然起立,向周子才庄重道:“小将段琪瑞率全军将士就地反正,誓死效忠共和!”余人同声相应:“誓死效忠共和!”周子才心知他杀严嵩是为表投诚诚意,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是不是也可以回去复命了。”段琪瑞大笑道:“当然可以,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自然来去自由。”当场吩咐亲兵送他过江。

    送走周子才后,段琪瑞转入后间。早有两人在屋中相候,一个是老搭档曹锟,另一个是位相貌英俊的青年。这人脸型轮廓分明,浓眉星目,配上坚挺的鼻梁、和厚薄适度的嘴唇,无疑是一位典型的东方美男子。一身剪裁极合体的银灰色西服,益发衬得他风神俊朗。不过此人的身份在这种场合比较怪异,竟然是同盟会中央宣传部长,汪兆铭。

    汪兆铭(汪精卫)早年留学日本,1905年同盟会创立,他作为发起人之一,被任命为同盟会中央评议部长。同盟会最初的主要任务是搞宣传和制造舆论,1905年11月,同盟会的机关报《民报》正式创刊。《民报》特邀章炳麟担任主编,主要编辑则为汪兆铭、胡汉民、吴稚晖等人。汪兆铭从《民报》的创刊号开始,一直是《民报》的主要撰稿人,汪兆铭以“精卫”的笔名在《民报》上发表文章。“精卫”笔名的来由,源自《山海经》里精卫填海的故事,含有对革命锲而不舍之义。汪精卫的文章逻辑严密,笔锋锐利,有很大的影响力。当时《民报》的主要对手是梁启超等保守派主办的《新民丛报》,汪精卫的文章以与保守派的改良主张论战为主,宣扬暴力革命的必要性。汪精卫不但才华出众,而且洁身自好,从不沾染任何生活陋习,这在同盟会高层十分难得。故深受孙中山倚重,在会中也享有很高声望。(注:由于历史已经改变,所以汪精卫刺杀满清摄政王的情节就不存在了,遗憾)

    曹锟首先笑道:“将军好手段,大快人心啊。”汪精卫也露出迷人的微笑:“段将军一举剪除严嵩这样的祸害,从此再无后顾之忧了。”

    段琪瑞却毫无喜色,长叹道:“我段琪瑞终究是对不住大帅爷了。”汪精卫注视他片刻,缓缓道:“精卫冒死前来与将军相见,就是因为知道将军是个聪明人。”段琪瑞挥手拦住:“老弟放心,这个形势我看得明白。北洋要倒了,共产党也是靠不住的。要在这乱世之中寻一席安身之地,你我是非合作不可的。”

    汪精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深有忧色。“如今这国家的军队,差不多就是共产党的军队了。我和汉民(胡汉民,同盟会组织部长)屡次向总统进言,再这样放纵共产党,来日必生大变,孙先生总是听不进去。哎!我曾经说过,革命成功后,我汪兆铭一不作官,二不作议员,功成身退。现在看来这个誓言真是书生气了。我又怎么忍心眼看着无数志士以血泪换取的胜利果实,到头来反被共产党窃取了。”

    曹锟笑道:“汪部长胸怀天下,孤身犯险,不计个人生死荣辱,实在是可敬可佩。若我等避过今日劫难,段将军麾下这二十万大军,来日必为汪部长之有力外援。只是不知王啸飞的不整编、不缴械是否真能兑现?”

    汪精卫微笑道:“有我在总统身边,两位大可放心。我还可以教你们一个应变的法子,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我在南京也会相机处置的。”接着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同时动容。

    汪精卫走后,曹锟问:“将军可是打定主意了。”段琪瑞冷笑道:“两军对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再看看吧。”曹锟不解道:“你是说诈降?可是我们已经杀了严嵩,难道还能再回头?”段琪瑞不屑道:“严嵩不过是大帅在我身边布的一粒子。我等手握雄兵,如能建立奇功,大帅怎会在意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只要我们手上有兵,就不用看人家脸色。”

    曹锟呵呵笑道:“将军英明,先让他们打着,到时候看哪条船沉不了,咱们再上也不迟。”

    第二天,段琪瑞果然遵守诺言,北洋江防部队全体向东转移,并且拆除了所有防御工事。到3月8日,二十万北洋军全部集结在了江阴以东30公里处待命。

    共和军第二集群立刻展开渡江行动,过江后却既不派人受降,也不在江边停留,而是分两路向北进军。第二军开至盐城、大丰地区才扎营,第三军和第四军则进驻泰州至泰兴一线。王啸飞坐镇泰兴县城,传令全军就地休整。

    段琪瑞得知消息后,心中惶惶不安,他早料到王啸飞不是这么好相与的。什么不整编不缴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王啸飞的军事部署明摆着切断了他北撤的退路。与其说是全军休整,还不如说全军备战。一旦共和军攻下蚌埠,等待着他的不是全军被歼,就是全军缴械了。说得难听点,就是自己钻进了人家的口袋。

    他原先的设想是,如果王啸飞真的北上侧击徐州,那么他大可以坐山观虎斗。关键时刻既可以帮助共和军,也可以帮助北洋军。无论他帮哪一方,都是奇功一件。

    原本这是个极聪明的方案。段琪瑞自家知自家事,在他看来,北洋获胜的机会渺茫,但是这场战争对于他本人来说未尝没有机会。只要能维持住军队,他不惜一搏,把希望寄托在王啸飞的诺言上。至不济也就是被削去兵权,但是总能保全住身家富贵。否则他的结局无非有两种:战死沙场,或是兵败被擒。这个算盘怎么打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