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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番外133

    等待他们的,却并非坦途,而是张弓搭箭的伏兵!

    面对锋寒的箭尖,安兵们停下了脚步,然后自发地,一个个走到郎程言面前,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成铜墙铁壁般的长城。

    低回的夜风发出呜呜的啸声,刮过空荡荡的宫院,刮过每个人的脸颊。

    对面的黎军们不由齐齐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刻,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些人,是来侵犯他们的国土,是来捣毁他们的国家。

    隐于黎兵中的青衣男子,一双冷眸,看似平静无波,内里却翻卷着惊涛骇浪。

    双方就那么凝默地僵持着。

    就在青袍男子举起手臂,准备最后下令时,郎程言忽然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士兵,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要做什么?

    成千上万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他身上。

    他却只是近乎固执地,一步步往前,往前,直到离所有黎兵,咫尺之近。

    面对无数寒光凛凛的利箭,年轻的男子毫无惧色,唇边甚至抿了淡淡一丝笑:“我想见见你。”

    他这句话,看似在对空气讲,其实另有实指。

    一抹深青色的人影,从黑暗中缓缓浮出。

    四目相对。

    无声无息间,却已完成灵魂与灵魂的第二次交锋。

    “是你……”微微地,郎程言笑了,“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谁呢?似乎对我的个性,我做人做事的风格,都所知甚深……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你……不……必……知……道。”一阵风扫过,青衣人袍摆微动,话音却冷寒到时极致。

    “嗯。”郎程言眨眨眼,并不意外,只微微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们当中,至少有一个,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低低地,青衣人也笑了。

    “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齐齐开口。

    相同的问题,却没有答案。

    因为那骤然破空的剑光,给了他们答案。

    一剑,只是一剑。

    锃亮的寒锋,滴着鲜艳的血珠,看上去格外地华丽。

    散发着死亡阴郁气息的华丽。

    谁都没有倒下去。

    胜负,却已成定局。

    慢慢地,郎程言抬高手中长剑,朝着面对每一个黎兵:“你们,回头看……”

    慑于他身上强大的气势,黎兵们个个转头……

    没有让他们失望,黑暗之中,不知何时已然冒出数以万计,装备精良的兵卒,一个个双目森然,如恶狼一般盯着他们的后背。

    若是方才,郎程言一声令下,这里,早就变成一方新的屠场。

    屠杀。

    这是自三日前政变开始以来,始终在反复上演的剧目,已经让郎程言深深觉得厌恶和麻木的剧目。

    他并不想掠夺任何人的生命,但是却偏偏有人,在不停地挑起争端,让情况变昨更加恶劣。

    “砰砰砰砰……”弓箭、剑戟,纷纷落地,朝着那个年轻的帝王,黎兵们再次曲下他们的双腿。

    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了吧?

    “韩玉刚,”抬头看了看已经透出几许薄光的苍穹,郎程言的嗓音却有些飘渺,“你,协助冉济,收没所有黎军的军械,把他们,移交给商达和南轩越。”

    “是。”韩玉刚答应着,迈开步子,走向那领兵前来解围的冉济。

    似乎只是转瞬之间,那重重叠叠的人影,便已然退去,空旷的广场上,唯剩下郎程言、容心芷,还有那个直到现在,仍旧屹立不倒的青衣人。

    郎程言走了过去,轻轻抬手,揭下他脸上的面具,然后微微瞪大了眼……黎慕云,竟然是离宫出走的黎慕云!

    似乎,也只有他,有这般的心智,这般刻骨的仇恨,想用最狠毒的办法,置他于死地。

    只可惜,没能成功。

    看着这张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容颜,郎程言愣怔了很久。

    很久。

    那抹凝固在他眉宇间的神情,也曾多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那是骄傲。

    一个皇族男子拼死守家护国的骄傲。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国家,被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其他血亲玩弄于股掌,却绝不容许,它旁落他人之手。

    轻轻地,郎程言将面具戴回他的脸上,唇间溢落一声叹息。

    ……

    手提长剑,踏着满地飘零的落叶,枭傲的男子一步步走向宫门之外。

    那里。

    太阳已经升起,暖暖的橘色光芒,破开天际黑暗,照亮大地上的一切。

    他又一次,活过来了。

    他又一次,战胜了死亡。

    可是心中却没有半丝喜悦,只有疲惫,深深的疲惫。

    沿着高高的宫墙,他一直不停地迈动脚步,视线漫无目的地,从身边的建筑上扫过。

    他只是想走走。

    只是想呼出胸中那口郁闷之气。

    觞城,还是觞城,只是熄灭了烟火的气息,像是沉入大海深处的废墟。

    转过街角,郎程言停下了脚步。

    后方投来的太阳,淡淡地照在对面一堵残破的墙上,映出抹小小的身影。

    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子。

    手执弹弓,面对着他,腮边泪痕未干,乌黑双眸中,满是无声而强烈的控诉。

    一颗石子,挟着冷啸的风声飞来,打在郎程言的胸膛上,不甚大的力道,却在他身体里,扯开一道闷钝的痛。

    男孩儿放下了弓箭,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他。

    对,就是视死如归。

    仿佛完成了一件非常漂亮的,非常伟大的事,然后光荣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在那样悲怆却激烈的眼神里,郎程言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朝回走,只留下那个男孩子,毫发无损地站在初升的阳光里。

    他该走了。

    他该回去了。

    这片国土,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此时此刻,枭傲的帝王,终于清醒而又悲哀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能令一个庞大的皇族瞬间消亡,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成功地收服这片广袤土地上所有的人心。

    因为,对他们而言,他有一个很不光彩的身份……侵略者。

    他是侵略者。

    就像秦始皇之于其他六国,就算暂时用残暴的手段赢得天下,也终究,不过数十载短短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