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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章二十八 铜镜中人

    密室中只点一根火烛,因着无风,岿然不动。石桌旁围坐三人,坐北的是当今汉盛天子魏华,南侧为卫宫军参领魏晟和中书令魏宇。

    魏晟在三人中年纪最轻,此时显出几分踌躇:“父皇,如今的形式,不叫上厉将军,恐怕……”

    魏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语气沉沉,“都是自家人,我就不绕圈子了。十几年来,堑北势力从东南一带逐渐扩展,如今与南梁相交,眼看着要将汉盛东侧全部垄断了。”

    “听说堑北王广施仁政,深受百姓爱戴,无故出兵怕是不可。”魏晟眉头微蹙,面色沉重。

    不料魏华一笑,指了指他道:“知道吗,若是铭儿今日在这,断不会说出你这样的话。”

    多年在外征战的年轻将士面上浮现几丝困窘:“恕孩儿愚笨。”

    “权术重在均衡,盛极则衰,周而复始。”魏宇与皇上对视一眼,眼角显出几丝老谋深算的纹路,“我们手上还有更好的牌。既胜券在握,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南安禅寺坐落在罗辉山腰,四下围于郁郁苍苍的树林,风过能听到阵阵松涛之声,渺渺茫茫,似从天边连绵而来。

    远处传来僧人的诵经,魏鹤铭负手立在门前,眸中映出一片苍翠。

    忽而,一只灰色信鸽破风赶至,振翅落在男人小臂上。

    魏鹤铭取了信,手腕一转,饥饿一路的信鸽便凑在他手心,欢快地吃起粟米来。

    “……四人聚议密事堂,至三更方出。后宫内,陈常在昨日查出两月身孕……”

    快速打眼扫过,目光落在最后一行不情不愿的小字上:

    “遇江世子,应太子之命实情告之,即刻离宫至闲云楼,传闻盛怒而归。”

    魏鹤铭颇感兴味地一挑眉,果然吵架了?

    腕上的信鸽吃完了食,扑棱棱腾空而去。身后传来蒋贵妃的声音:“铭儿,宫中来信何事?”

    魏鹤铭将信纸收入袖中,上前扶住她,温声道:“陈常在怀胎二月,前日方查出的。”

    蒋氏微微一笑,眼角显出些许纹路,“那么明日也要为她祷经祈福了。”

    独自抚养大两个孩子,岁月终究也没有饶过这柔和似水的女子。

    午时,主持敲钟报斋,三人在房内用饭。

    魏彻在屋内睡了一上午,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桌边,睡眼惺忪。

    蒋氏微微皱眉,“彻儿,你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魏彻敷衍地挺挺背,不一会又弯了下去,拿木勺随便捣着碗里粗米,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蒋氏出自书香人家,淑德兼备,即使来了气声音也是温温和和,“七尺男儿怎么软筋酥骨的?你哥哥跪坐着听运德大师讲了三个时辰的经,也不见和你似的。”

    魏鹤铭忙道:“母妃,你别怪阿彻,他也是没休息好。”

    魏彻忽然将碗重重墩回桌上,拧着眉头满脸烦躁:“我本也不想来!在宫中日日让人伺候还来不及,到这破庵烂庙找什么罪受?”

    说完,他竟起身就向外走。

    魏鹤铭宽慰蒋氏:“没事,母妃,你吃着,等我晚会儿去劝劝他就好了。”

    蒋氏叹了口气,点点头:“彻儿脾气实在急躁了些,你做哥哥的,多照拂些。”

    “我明白的,”魏鹤铭侧身将魏彻剩下的饭放在饭笼里保温,“您放心。”

    惊雷唤醒春意,钟州下起了朦胧胧的小雨。信鸽归来时浑身湿透,啾啾叫着落在石珉肩头,甩了他一脸的水。

    “我真是白疼你了我!”石珉把他从肩上呼噜下去,恶声恶气,“迟早把你烧了吃!”

    见着没食,信鸽又恶狠狠地在他胳膊上啄了好几口,这才忿忿向鸽棚飞去。

    他正朝宫外走去,忽然瞥见御花园里立着一道瘦长身影,再定睛细看,原来是近来皇上身边的红人穆锋。

    此人才能和长相一样平庸,在钦天监平平淡淡混了二十几年,凭着当年算准了堑北大寒一朝得势,如今也能在天子耳边吹点风了。

    可石珉却听说,当年穆锋不过是酒后在堂上胡诌一句,几乎把除钟州以外的地儿都咒了个遍,还险些挨了板子。后来升了官,没过半年,又醉醺醺把自家宅子点着了,险些把嗓子熏哑,这才终于把酒戒掉。

    上次酒宴时,魏莱还故意作弄他:穆大人天天观星,当年怎么没算到把自个儿房子点着了?

    穆锋哈哈一笑,喝了杯茶,摇头晃脑说:前日下雨,夜黑不见星,这才着了道。

    石珉相当看不起这群整日神神叨叨推星算命的,当下侧身一闪,准备看看这人是在做什么。

    只见穆锋站在刚开的迎春花旁,身材修长,指上还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他正侧耳细听鸟儿啾鸣,面上还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完全不像个年过三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