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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章二十九 失而复得

    雨下急了,一阵风过,把未关紧的木窗吹开条缝,雨气霎时夹杂着泥腥卷入屋内。胡翟忙去关了窗户,才回身问:“世子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方才胡翟踮脚去关窗时,短短的红袍也贴在腿部往上提,江奕涵顿时垂下眼去,心里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仿佛被外面濛濛的雨境携裹。

    “啊——!”

    胡翟应着,脸几乎要红到脖子根,窘迫地将床帘全部放下,躲在里面窸窸窣窣地换了原来的衣服,这才又钻出来,慢慢凑过去,乖巧地坐到世子旁边。

    “有东西给你。”

    江奕涵从袖中拿出一方细长的木盒,推至他面前,“打开看看。”

    木盒被掀起,昏暗的房间里忽然显出一抹亮色。

    “原玉最好的部位没有了,再打磨也只能到这个地步……”

    话音渐渐消失在胡翟闪闪的目光里。江奕涵微微一怔,扶在茶杯上的修长手指刚要下意识抬起,就被胡翟扑了个满怀。

    像某种小动物一样,胡翟在他颈窝处用力地蹭来蹭去:“世子大人是世上最好最好的!”

    桂花香从细密的发丝间缓缓渗出,熟悉得令人安心。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窗上,江奕涵如梦初醒,伸手将他推开:“做什么?衣服还没干。”

    “和原来的一模一样!”胡翟已经撒开了手,把那根玉簪小心翼翼地捧出来,“这回一定不会弄坏了!”

    他美滋滋地观赏一会,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世子,玉|珠是不是……拿不回来了?”

    其实一想到珠子被那个男人碰过咬过,他也浑身难受,可它终究是世子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他原想好好保留一辈子的。

    想起那枚珠子,江奕涵原本松松拢住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视线微沉,缓缓滑至胡翟空无一物的脖颈,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嗯,丢了。”

    他没说实话。

    搞垮一个坐吃山空,家人向背的慕容庆伝太过容易。

    那人当日被魏朗烨打了个半死不活,躺在病床上好似癞狗,只一夕之间,眼睁睁看着正妻和三房小妾把家产席卷一空,能变卖的也全拿去换了银两,仆人作鸟兽散,空留他在家徒四壁的屋里等死。

    慕容庆伝平日就作恶多端,仗着前人余荫欺男霸女,根本没人发善心给他叫医生来瞧。不过几日,伤口恶化,高烧不止,竟将他活活烧失了心智。

    青鬼将浑身恶臭脏污的慕容庆伝拖出屋外,当着江奕涵的面质问珠子去处。一连三遍,他都只是嘿嘿贼笑,浑浊的眼珠只一味盯着虚空四处乱转。

    耐心即将殆尽时,慕容庆伝突然啊地怪叫一声,慢慢将覆盖厚苔的舌头吐出来,上面赫然滚出一枚黑色玉|珠。

    两排污黄齿列间,那根令人恶心的红舌缓缓蠕动,圆润的玉|珠便随之颤动不止。

    江奕涵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条活蛆。

    曾经被胡翟珍而重之地戴在细白脖颈上,搭落在小巧平直的锁骨之间——那样闪闪发亮的一颗黑曜玉|珠,如今脏得令人作呕。

    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青鬼看着猛然转身离去的江奕涵,不解地唤了一声:“世子?”

    江奕涵没回头,大步踏出了虚有其表的慕容府邸。

    他紧抿着唇,心脏咚咚剧跳,生怕自己说出可怕的话来,比如割了慕容庆伝的舌头,比如砍掉他摸过胡翟的那双脏手。

    轻而易举便能做到,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可这不是他。

    他不会选择越过底线的方式来解决任何问题,更别提只是单纯发泄。

    “世子?”

    江奕涵猛然回过神,撞入胡翟一双失落又掺杂着担忧的眸子。心里一跳,又有丝丝缕缕的烦闷感攀上来,他慢慢站起身:“……以后再赔个别的给你。”

    江奕涵推门离去,挺拔的一抹身影在潇潇雨幕中逐渐变淡。

    世子刚刚表情很差,是不是阴雨天腿又不舒服?胡翟心下担忧,刚要追上去问一句,忽然远远听见魏朗烨的喊声:“小——翟——!”

    不知从哪儿回来,魏朗烨身上沾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酒气,一进屋就哭天喊地。飞叶已经听了一路主子的怨诉,只懒洋洋觑他一眼,便弯着脖子去喝鱼池里的水。

    “云姐姐她,好狠的心……”

    四个时辰前,闲云楼。

    “云姑娘,我替你挡那么一剑,你不考虑考虑以身相许吗?”魏朗烨一双眼炯炯有神,“我一定会让你坐享荣华富贵的,成不成?”

    云沐停下正侍弄粉面玉桃花的手,笑吟吟扭头瞅他:“六皇子这是向我讨酬劳来了?”他伸手在魏朗烨肌肉结实的腰侧轻轻一按,“我可都瞧见那刀是擦着衣服过去的了,六皇子打小练武,还能被慕容家的老太婆伤了不成?”

    魏朗烨的表情顿时转为沮丧:“两年多了,你总是绕着弯地拒绝我,不要以为我是武夫就听不懂啊。”

    云沐忽然觉得,若是他头上有两只狗耳朵,现在估计已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了。他有些好笑:“我都过了双十年纪,到时候人老珠黄,身材走样,又老又丑,六皇子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