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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章五十一 鸿门血宴

    贞历九十一年九月二日。

    江鸿飞日夜兼程、行不下马,带领军队赶到钟州时正是傍晚。

    天边的晚霞被照成了橘红色的絮,一缕一缕纠葛着,平压几分夜色。

    沉重的朱红城门大敞,正彬彬有礼地等候他们进入。江鸿飞默了半晌,声音沉厚道:“你们且在城外候着。”

    他面容舒朗,雅量非凡,眉宇间还能瞧出年少时意气风发的神貌。

    “王上!”北盛军参领向前一步,低声说,“万一有计……”

    江鸿飞扬起右手阻止他再说下去,“藩国之主带着军队进宫,终究不像话。”

    说罢,他便独自打马向前,将千军留在寂寂晚风中,暗成了一片密集的影子。

    江鸿飞刚入宫门,躲在树后的阿碧便立刻松了口气——还好王上没有带军。她刚要悄无声息地返回,忽然注意到对面也正站着个人。

    她心下一惊,仔细打量了一阵。

    ……是那个穆锋?

    宫人领着江鸿飞到了桂祥大殿前。只见殿内灯火通明,映得树影绰绰。

    宫人小心地提醒:“王上,入殿是要交出兵刃的。”

    江鸿飞微微一笑,却是毫无温度的,解了佩剑放在他手里,“是不是还要搜身?”

    那宫人怯怯地点头,因着有令在先不敢懈怠,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这才将他放入殿内。

    甫一开门,酒肉香气便铺天盖地而来,江鸿飞顿了一下,单膝跪地行礼道:“臣参加皇上。”

    上面远远传来几声笑,“鸿飞,你我兄弟二人还客气什么?赶了这么久的路,快坐下洗洗风。”

    魏彻坐在左席,魏鹤铭在右席,两人都默不作声。

    江鸿飞不卑不亢道:“皇上,臣想先见见女儿。”

    魏华温和地回答:“晁妃才刚睡下不久,还是等吃过饭罢。”

    “皇上,”江鸿飞慢慢站起身,从胸前掏出一封摩挲出毛边的信,“这并非家女所写。”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哪怕是病之将死,她也绝不会在信中一再诉苦吐怨、苦苦哀求父亲来京看望。

    “字迹仿得很像,”他向前走了两步,“皇上费心了。”

    死一般的寂静。

    魏华突然哈哈大笑,“既然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赶来?”

    “因为我怕不来,家女便真要‘病了’。”江鸿飞微微摇头,眼神沉痛,“魏华,让他们都下去,咱们两个好好谈谈。”

    魏彻登时在旁用力拍桌,“堑北王好大的胆子!胆敢直呼皇上名讳!”

    “彻儿,住口。”魏华仍是笑眯眯的,“你江叔叔为我在堑北浴血奋战时,你可还在娘胎里。”

    “可堑北打下来后,你一纸令下,不许我再回朝,”江鸿飞低低一笑,“你怕我功高盖主、蛇心吞象,我都懂。于是我待在堑北叫你安心,为你支撑起那方脆弱国土,转眼便是二十多年。”

    魏华的唇角有些僵住,却仍是冷冷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登基后第六年,为安定边境向我讨要质子,言辞恳切,字字泣血,说要将奕涵作亲儿子照料。我念及你在朝堂上千难万阻,终究还是答应了。”

    江鸿飞慢慢走近。

    “十四年前的冬天,堑北大寒,你要我用家女换取煤炭和食粮。我与你去信多封,多少人冻死街边,水粮尽断,你有没有想过,堑北本就是你汉盛的一部分,理当由你拨援?”

    “噢……原来堑北王今日是向朕兴师问罪来了,”魏华呵呵一笑,负手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朕是汉盛的皇帝,更是堑北的皇帝!别说是儿女,就算朕要你的糟糠之妻来伺候,你也必须乖乖给朕送来!”

    “住口!”吼声刚落,江鸿飞瞬间便袭到他面前,手里紧攥着一双从桌上掠来的银筷,筷尖离魏华脖子只有半寸,“魏华,你都没发现自己全变了!”

    席下,魏彻竟从桌下拿出了一把弩箭,箭尖直指江鸿飞背心。

    魏鹤铭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来。

    江鸿飞的胳膊在剧烈颤抖,却始终未落下去。

    魏华被他逼得仰起头,不断冷笑,“朕变了?我看是你胃口越变越大,手伸得越来越长!此次赴京,你带两千兵卒是想反了天去?!”

    空气似绷到实紧的弦,稍一不慎便会彻底断掉。

    “人无伤虎心,虎却有害人意,叫人不得不防。”江鸿飞双眼赤红,“魏华,若你还念着点兄弟之情,便将我一双儿女都交还回来!”

    魏华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忽然遏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利落地在他背后比了个手势。

    电光火石,一只箭矢破空而来,嗖地一声扎进了江鸿飞后背,又从他前胸穿出来,溅得魏华一脸猩红的血。

    直到江鸿飞再支持不住地歪倒在地,魏华还在疯癫颠地笑着。

    “蠢,真蠢啊!”他边笑边说,却被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小腿。

    江鸿飞嗫嚅着嘴唇,不断吐出些血沫。

    “嗯?”魏华俯下身去扶着他,“你大点声说,叫朕听清楚。”

    “……悔过……”江鸿飞胸腔里传出破风箱一般的声音,“……舒语她,也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