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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章六十五 湖中醉酒

    胡翟是被一路拽出东风府的。

    车厢里死寂一片。他难堪地想悄悄将手往回抽,却再次被魏鹤铭轻而易举地捉住。

    胡翟的呼吸不由急促了些,像只突然觉察出丛林中危险的小动物,鼻翼都微微抽动。

    魏鹤铭坐在一旁,单手紧捏着他手腕,下颔绷出冷峻的线条,偏偏又阖着眼,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过了一会,在胡翟又一次妄图偷偷抽回手的时候,魏鹤铭才倏然向他看了一眼,目光锋利,语气低沉得像是警告:“现在本宫心情很不好。”

    言下之意,你如果再惹恼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紧赶慢赶,执意在晚膳后回殿一趟,想看看那个脸上毫无血色的小伺郎好些没有,甚至在推开门前,他还一度想象了小伺郎恢复活力气鼓鼓瞪自己的模样。

    然而门打开后,迎接他的却是一室黑寂。朱红的伺郎袍被主人随意搭在床边,带着种被遗弃的怆然。

    魏鹤铭独自在漆黑的屋子里立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哑巴跑了。

    他叫石珉去找,自己则镇定地回了主殿,可打开一份又一份的折子,灾祸、秋收、边疆……每一份都是关系到国本的大事,他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才短短一个多月,他就不适应身边没有那个小哑巴的存在了。

    所以当他看到那人和江奕涵嬉闹着滚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脑海中只有轰地一声响,五脏六腑都像是落了一把烈火,熊熊地烧灼起来。

    心中疯狂涌起的独占欲让他无法克制自己的举动,几步上前便将小哑巴强硬地拽下了床。

    理智稍稍回笼,魏鹤铭已经察觉出这一套过度反应,他不动神色地深吸了一口气,阖眼半晌,却又忍不住地启唇问:“他有什么好?”

    话才出口他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这口气,听起来简直像个怨妇。

    “权利,地位,财富,甚至未来,”魏鹤铭从上往下睨着他,眼角微微上挑,“本宫真好奇,究竟是哪一点,吸引得你离不开?”

    哪一点好到,一逮到机会就要从本宫的身边偷偷跑开?

    胡翟扬睫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又可能认为他不是真等着自己回答,便安静地抿了抿嘴唇。

    魏鹤铭却直接从轿辇中的小几上摸出了他的炭笔和小本。

    这是他早在胡翟入东宫前便让人准备好的,无论是殿内还是轿辇,甚至连石珉的身上都会捎着一本,只是胡翟不知道罢了。

    他接过炭笔和小本,有点茫然地发了会呆,然后很快便写下一行字,双手递还给他。

    “没有哪一点,世子就是世子。”

    魏鹤铭打眼扫完这行字,几乎怒极反笑,随手将小本掷在桌上,再不说话了。

    那夜他一直在主殿忙到天边泛起蟹青色,头一回叫胡翟从头到尾地陪至最后。

    随着黄历一张张撕去,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满宫秋色,清晨和傍晚凉得都要披薄氅了。

    胡翟站在廊下等着魏鹤铭,抬头看看全部枯掉的树枝,把手指收进袖子里,轻轻吸了吸鼻子。

    自那日从东风府回来,魏鹤铭对他的态度仍旧没什么变化,起初他还怕这人对世子下手,一连观察了几天,魏鹤铭也没什么动作。

    只是偶尔他研磨整理书册时,会感到有沉沉的目光落在身上。

    眼下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细枝末节,因为就快到穆锋所说的时间了。

    距离十月底还有三天。他虽然当时答应得信誓旦旦,实际上对什么时候下药和下药的方式仍旧有些没底。

    魏鹤铭做事一向谨慎,平日里吃的喝的都是御膳房直供,他能从哪寻找突破口呢?

    他正深思着,身旁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在他眉尖轻拂一下,把那个浅浅的“川”压平了。

    “小小年纪的,哪来这么多愁事。”

    魏鹤鸣从煌龙殿门大步走出,他肩上搭着一件披风,兜着风鼓了起来,两根乌青系带在秋风中微微摆动。

    石珉正要上前,他不动声色地阻了一下,转头对胡翟说:“你给我系。”

    胡翟一怔,随即便走上前去够衣领上那两根系带。

    魏鹤铭身量极高,胡翟也没指望高高在上的太子大人配合,只得稍微踮起脚来。

    不料就在他刚刚抓到系带时,魏鹤铭忽然俯下身,戏谑般地凑近他打量一番,“小短人。”

    两人的姿势颇为亲密,若有不知情的宫人路过,恐怕都要以为是这个大胆的伺郎揪着太子衣领将他拉低了腰身。

    胡翟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怔过几秒,垂下眼睛匆匆将披风系好便赶紧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