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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章七十三 帝王始成

    似乎是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魏鹤铭不由顿住了脚步。

    石珉打小跟在他身边这些年,虽然做事还欠缺些,可看人看事却格外敏锐。这也是他当初一听白鸟之事就怀疑到穆锋头上的原因。

    “……不知道,”魏鹤铭盯着方才胡翟向外望的窗户,面无表情地说,“但我想让他只能待在我身边,无条件地依赖我。”

    和小伺郎待在一起让他很平静,无尽的噩梦沼泽都会因不知名的原因放他一条生路。

    对他好一点,小伺郎就会用兰湖般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无声道谢;对他坏一点,小伺郎又会用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面对他,然后再埋下头去苦苦忍着,那样子叫人十足怜爱。

    再者,小伺郎不会说话,他可以放心地发泄、倾诉,说一些极可笑的孩子话,把他当做一处休憩港,又不必担心后患。

    断袖之癖吗?喜欢?这些他都没想过,或许吧。

    反正他已被烙上了自己的印子,会永远待在这里不是吗。

    这就足够了。

    十二月十日,乾坤朗朗,碧空万里,果然是钦天监预算的好日子。

    清晨肃冷的长风吹过,金红大帐从桂祥大殿一直连绵到向天门,朝野中所有官员身着素袍等候在殿前,数千名盔甲锃亮的亲宫卫手持长矛把守两侧,阵势恢弘。

    先有礼部的官员祭告天地宗庙,紧接着便是钟鼓齐鸣,宣告吉时已到。

    沉重的朱门缓缓朝两侧而开,汉盛新任的帝王被左右伺郎簇拥,逐级登上高台。

    凌冽寒风吹过他锋利狭长的眉眼,金黄衮服飒飒摆动,锦丝织就的纹路龙舞日移,精细的黑丝蟠龙翼善冠笼住一头乌发,尊贵又遥远得令人腿软。

    他眯起眼,目光越过层层跪伏的人群,整个钟州仿佛都被他踩在脚下,远山浩渺,又重重掩盖了几番血腥。

    胡翟的视线也在人群中梭巡,妄图悄悄在上千颗头颅中找到熟悉的那一个。

    这难度简直不异于披沙拣金。可在众人起身的一瞬间,他却因一抹熟悉的墨蓝色而停驻了目光。

    宫中至今仍在为先皇服丧,绝大多数官员都以黑巾缠头,或用素色簪子盘发,只有那抹蓝出于其类。

    距离太远,虽然根本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根簪子内含有无数碎玉,仿佛沉色的天际落雪,就同他们第一天相见时那般。

    他甚至都看不清世子的轮廓,却下意识拨弄了一下鬓发,想要遮住耳垂上刺眼的圆红。

    世子肯定不会喜欢这个痕迹。昨夜他对着铜镜拼命拿手搓,用力到都脱落了一层嫩皮,可毫无作用。

    这个小小的红痕就像完全植进了他皮肤中,根深蒂固。

    它就像一条无形的链子拴在他脖子上,而那一头攥在魏鹤铭手中。

    鸿胪寺官员上前宣读诏书时,魏鹤铭忽然低声道:“羞耻吗?”

    胡翟一惊,转头看他一眼,魏鹤铭却仍然直视前方,表情冷肃,只扯了一下嘴角,“你不知道这台下有多少羡煞你的人。”

    百般讨好,谄媚逢迎,妄图在新帝身边占领一席之地的人来之不尽。

    诏书送到承天门后,整个登基大典才算结束。百官簇拥在白玉梯两侧,恭送他们的新帝王。

    一阵风起,胡翟洁白的右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人群目光之下。

    魏鹤铭忽然停住脚步,猛地扭头盯住一个大臣,“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的面色太过阴鸷,吓得那名大臣微微后退一步,结巴道:“臣……”

    “洛大人,去年朝廷给普舟发的三百供粮,你私自吞了五十,放在自家谷仓里,八月酷暑足足烂了一半。你趁着夜晚偷偷倒在河道里,还叫住在附近的百姓替你挨了板子。”

    “今年你学聪明了,只吞了三十。私占供粮,欺上瞒下,推诿罪状,”魏鹤铭慢慢走近,毫不留情地冷声吐出两字:“该死。”

    那大臣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皇上饶命!”

    堂堂一个伺郎,身为男子,耳朵上竟点着守宫砂,他方才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实感鄙夷,怎能料到一下子便被魏鹤铭抓住了?

    魏鹤铭懒得同他废话,左手一扬,便有两名侍卫将他拖了下去。

    恭贺声、讨好声全部消失,人群像是一瞬间被投入了深水中,安静得再无任何声响。

    他们开始初步认识到,这位温和谦恭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殿下,恐怕会建立起一个更加铁血坚硬的王朝。

    几层人群后,江奕涵玉袍缓带,瞳孔骤缩,紧紧盯在胡翟耳垂那抹殷红之上,额头青筋直跳。

    他没空去理会人群中的混乱,缓缓扭头,与阶梯另一侧的穆锋对视。

    他一动未动,穆锋却很快轻微地点了点头。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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