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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章八十九 摘掉狐围

    胡翟拉了拉环住脖子的狐围,再三仔细确认过看不出什么后,终于迈步朝外走去。

    天色比他回来时更暗了,树林中黑魆魆的一片,枯树影影幢幢,好似有无数缥缈的赤眼幽魂躲在角落暗自尾随着窥探。

    冷风吹过,他们便一个个窸窸窣窣地讥笑起来。

    心脏碰碰跳动,胡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朝着不远处的光源疾走。

    他呼吸急促,像溺入深水般全心扑在那点亮光上,一个不留心,竟被站在树后的人猛然抓住了胳膊。

    “谁——!”

    此时胡翟还是只竦着浑身羽毛的惊弓之鸟,他浑身血液冰凉逆流,还什么都没看清便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他反抗得实在太过剧烈,竟让那人愣了一下,干脆松开手问:“你怎么回事?”

    那声音粗噶又难听,简直与破锣没什么区别,阴森森的,却让胡翟浑身绷紧的肌肉慢慢软化下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之下,他连额角都浮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你生病了?”穆远贺拧起眉来,借着微弱的光打量他,“脸色怎么这样?”

    胡翟感觉到因为刚刚的拉扯,脖子后面的伤口已经又渗出血来。他抿紧泛白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是世子让你来找我的吗?我方才腹痛,就……”

    “不是。”穆远贺利落地打断他,兜起双臂倚在树上,“我有话要对你说。”

    胡翟沉默地掀起眼皮,静静等待他的后话。他那张脸在夜色中青白青白的,真不知道是谁更吓人一些。

    “明天江奕涵就要发兵攻打南部,眼下他却要冒着风险、浪费养精蓄锐的时间带你去酒楼吃饭,还要在各军面前找借口搪塞,你心里大概也知道这有多么可笑吧?”

    穆远贺的眼神一度一度冷下来,寒芒般刺在他身上。胡翟后颈刺痛,勉力点了点头,“我……”

    可惜对方根本不想听他任何苍白的辩解,“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江奕涵不行。他必须要背着叶云的意志前行,只要想想公主为堑北付出了多少,他就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不能有任何分心,你肯定也明白。”

    他的语气沉重而缓慢,眼神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听到那个名字,胡翟心里像针扎一样,可想而知穆远贺要比他难受千倍万倍。

    光复堑北,南北合并,逃脱汉盛虎口。这几乎可以说是由一层一层尸体摞积而起的高楼,在眼下紧要关头,稍有差错便会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江伯父所受的囚困,江姐姐的死,穆远贺被毁掉的嗓子,穆皇会的炸药,魏朗烨的援兵,世子多少年的蛰伏与布棋,无数在战争中死去的年轻士兵……

    他们是从沼泽里淋着粘稠鲜血拼命爬出来的,是受尽凌辱从那金丝笼中生生杀出来的,怎么能够停止征程?

    “如今没有任何事能比保住堑北更重要。无论你最近是身体不适,还是犯相思病,或者只是浓情蜜意,都必须咬紧了牙忍住,等堑北的事了结后,怎么作天作地都没人管你。”

    穆远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你也别多想,我不是反对你们,也没那个权力。只是我得让叶云看到堑北依旧如她所愿。要不她在那儿……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怎么合得上眼?”

    在设计杀掉魏华的那一夜,他曾以为自己会因复仇成功而获得平静,可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

    他仍旧夜夜梦到那个娇俏的少女,她笑意盈盈地荡在秋千上,“贺远,你不是说要永远护我周全吗?”

    有时候是她出发去汉盛前一日,江叶云不顾阶级之别扑上来吻他,然后万分凄楚地问:“你的答案还是没变吗?”

    在梦里,他拼命地说他后悔了,求她不要走,可江叶云听不到,她还是流出泪来,似哭似笑地退步消失在他面前,而他被自己当年的选择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只能不停地弥补,不停朝着她的残念前进,借此慰藉已经破洞漏风的胸膛。

    “我都明白的,”胡翟终于松开编贝似的牙齿,下唇已经沾了血丝,“我保证,绝对不会干扰到世子的任何计划。”

    他抬起头来,眼神清澈而坚定,掩饰了其下层层风卷云涌,“江姐姐会如约看到的,盛世堑北。”

    “世子!”

    江奕涵闻声抬头冲他一笑,将手中的地图折起来收入袖中,“很冷吗?”

    “嗯?”胡翟跟着他的目光,手抬起来在狐围上摸了摸,眼神微微避闪开来,“……风有点大。你等很久了吧?我突然有点肚子痛……”

    “受凉?”江奕涵立刻走近,表情明显严肃起来,“要不不出去了。”

    “别,现在已经好了,”胡翟趁势捞住他的手晃一晃,又变得软绵绵的,“就是饿。”

    两人乘了轿子,车夫抄近道驶上正路,才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在九福的门口被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