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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章九十四 孤身走马

    闷雷滚滚,天地间一片暗色,眼看着将有大雨倾盆,尘世间的一切都在仓皇躲避。

    山风凛冽潮湿,吹得枯树摇摆不停。片刻,一道青紫色的闪电骤然炸裂在天际,飞叶吓得人立而起,惊惧地连连嘶叫。

    “飞叶!”胡翟勉力拉住缰绳,安抚地弯身在它颈侧拍了拍,“我们不赶路了,找个地方歇一晚吧。”

    然而他们还在山中,找个歇脚的地方又何谈容易,直到半刻后,雨丝开始斜斜刮落,胡翟才终于找到了半山腰一处破烂不堪的庙庵。

    这庙明显已废除许久,木门两旁的金漆字都已经斑驳不堪,勉强能认出左边半侧是“一尊圣像通三界”,门一推,吱吱呀呀嘶哑作响,尘灰扑面,呛得人鼻痒。

    胡翟这辈子还未在这种地方留宿过,然而如今孤身在外,有处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已不错,哪来那么些讲究。

    庙顶也是破烂的,能听到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除了一尊侧卧的大佛,里面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地上胡乱堆着些木板和香火,还有些破布茅草,凑活一晚上还是不成问题的。

    胡翟摸了摸袖笼,连个火折子都没剩下。他只得牵着飞叶走到大佛后,找了处干净地方胡乱垫了好些茅草,便当作个铺盖。

    飞叶打了个鼻息,安安静静地站着准备睡觉。

    腰背酸疼不堪。这已经是他离开后的第三日了,一路上他快马加鞭,不知不觉很快就要走出堑北的南部边界。

    从离开那日,就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拉扯在他和世子之间。他越走越远,这根线也随之越绷越紧,等到彻底走出江奕涵统领的疆域,它便会顷刻断裂。

    胡翟仰面躺在茅草上,疲惫感漫身而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抬起胳膊压住眼睛,忽然有种想大哭出声的欲望。

    凄风苦雨中,他蜷缩在漏雨的破庙里一遍遍想起世子说“你说过不会后悔”的眼神,想起他在床上略显凶狠的动作,想起他温柔的口气和亲吻,朦朦胧胧,恍如隔日。

    不知过去多久,半梦半醒中,飞叶忽然警惕地弹起了耳朵,一双大眼在黑暗中盈盈发亮。

    紧接着,庙门被人用力踹开,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妈了个巴子的,下这么大雨寨主还让咱兄弟们出来,我看他是想钱想疯了!”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各路不都是这样?”

    两个男人脱掉斗笠,打着火折子走进了庙里,火光将佛像影子拉成巨大的一团投在墙壁上。他们粗暴地清理出一片空地,熟练地生活烤饼,面食混着柴火气四散开来。

    飞叶两只耳朵不安地朝外抖动着,温润的大眼睛盯住胡翟。

    早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胡翟就惊醒了。他蹲在佛像后悄悄他探头一看,两个男人腰上都佩着剑,显然是江湖上的人。

    他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其中一个男人就嚼着饼开口了:“现在许多汉盛残党也在追杀那个姓胡的小子吧?”

    胡翟顿时僵在原地。

    另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应了一声,“还不是前几日小道消息都说他和堑北王闹崩了,现在不知道他一个人龟缩在哪儿呢。”

    “别说他们胡族就是够没脑子,好不容易抱着大腿活下来,现在还招摇着四处乱跑。现在各路又杀不了堑北王,拿他沾血开开刀也好得很。”

    “他蠢更好,听说堑北王相当在意他,人头值钱就行了。”那男人哈哈大笑,从袖笼里掏出一小灌酒喝起来,“汉盛残党,堑北各路的杀手,再加上些杂七杂八的野鸡悬赏,咱们能不能抢到还得另说呢。”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话题渐渐转到了青楼的花娘身上,荤话不断,又过了一阵,传来阵阵鼾声。

    胡翟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紧抿着唇坐下来,抱住膝盖不动了。

    细细想来,一路上他的确有那么几次感觉出不对劲。好在他这些年跟着江奕涵被锻炼得相当机警,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察觉出来。

    这回他孤身走马,处处小心,平日里出行都戴着斗笠,打尖留宿都是天不亮便离开,因此才这么久都没有被追赶上。

    原来不知不觉中,有这么多人想要他性命。

    世子也知道这一切吗,清楚他在外面时刻面临着被杀的风险吗?他有……担心过吗?

    胡翟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暗狠骂自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