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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页

    “不吃吗?”“瘸子”问,一屁股坐下,“我也讨厌鱼——鱼会吞食尸体,我见过。还有乌鸦、苍蝇、熊——”

    弗兰茨先生皱起眉,“哦,请别——”

    “行啦,行啦,”迈克尔岔开话题,“你上次说,有个男的追求过你,是吗?”

    “瘸子”眼神一亮,“是啊!”他做出不屑的表情,“他明明是个男人,却不去追女孩——我们都说,他肯定是女孩子投错了胎。他平时举止讲话都有点,嗯……那样。”

    “那样?”迈克尔掰开面包,“啥意思?”

    “就是像个女的呗!”“瘸子”大声说,捏起嗓子,“要出去走走吗,亲爱的汉斯?”

    “哦,得了吧!”小汉斯面红耳赤,“真讨厌!”

    哄堂大笑,迈克尔却笑不出来,就跟着呵呵了几声。男人嘛,男人,到底怎么才“像”个男人?什么叫“像”个女人?他想起奥利弗说过,昆尼西肯定会像个女孩一样打扮自己。他观察过,昆尼西只是爱干净。爱干净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就不能爱干净么?再说了昆尼西举止很正常,说话也没有……

    他自己也是。迈克尔回到办公室,那里有面脏兮兮、油乎乎的镜子。迈克尔对着镜子观察,他还是那样:平平无奇的褐色头发,微微打着卷儿,鬓角才剃过没多久,非常短;眼睛嘛,也是褐色,形状倒不错,眼角天生弯着,看起来好像永远在笑;鼻子、嘴巴、耳朵……全都相当普通,下巴永远刮不干净,留下一片暗青。从样貌来看,他顶多算得上相貌周正。如果不同昆尼西作对比,或许勉强可称为英俊。好吧,最好还是别跟昆尼西作对比。

    傍晚,透过厨房的窗户,能看到夕阳染红了云层。小孩子们在街上追逐打闹,有骑行车的人操着浓重的南德口音大喊,“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小坏蛋——”车铃铛叮叮当当乱响。迈克尔搅拌鸡蛋,用水冲洗菜叶,熟练地给土豆削皮。昆尼西还没回来,德国人加班的疯狂程度和他们打仗有得一拼。奥利弗一口咬定炸毁河堤的主使者是昆尼西,理由简单而“充分”——“他是那群德国佬里军衔最高的。”迈克尔没问过这件事,昆尼西肯定也不希望他问。他又想起昆尼西提到过的那座小城和城里的妓院,想象昆尼西蜷在华丽大床里睡觉的模样,迈克尔忍不住哼起了一首歌。

    “榛子是黑褐色的,

    我也是黑褐色的,是的没错!

    我的女朋友也是黑褐色的,

    就像我一样。”

    这首歌听起来就是首欢快的民谣,却莫名其妙地成了军歌。迈克尔哼着,声音越来越大:

    “哟哩哩,哟哩哟哩哩,啊哈哈!

    哟哩哩,哟哩哟哩哩,啊哈哈——”

    “不许唱这首歌。”背后突然响起昆尼西的声音,迈克尔手里的土豆一下掉进了水池,砸起几点水花,“——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昆尼西坐到一张小板凳上,脱下鞋子,“你唱这首歌,当心邻居叫警察。”

    “我喜欢那个‘啊哈哈’,还有,我发现我的头发也是褐色。”

    “你今天才发现的?——唱别的吧,比如‘漫漫长路’之类的,至少不会招来警察。”

    “漫漫长路去——”迈克尔把削干净的土豆放到一个盆里,“对了,你去过皮卡迪利大街吗?”

    “没有,”昆尼西疲惫地垂着眼睛,“对我而言,英国太远了。”

    “不算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