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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的。”罗舒亚微笑,“您看出来了?”

    “我去过法国。”迈克尔说,紧紧攥着拳头,“1944年,我们的部队在法国登陆。在我的印象里,法国很不错。”

    罗舒亚看起来准备要接受迈克尔的赞美了,不过没来得及。“——法国人也很棒,妓院里的妞儿浑身都是绝活儿,我的战友们评价道,他们去过的妓院中,法国的姑娘们的活儿是最地道的。”

    “迈克!”昆尼西脸红了,“别说这个了,你——”

    “我没嫖过,我告诉过你。蒂姆他们说,那些法国妞儿可不赖,给钱什么都干。”迈克尔讥讽道,“法国男人也很厉害,啊,抵抗了多久?一个月?我算算……”

    “二十八天。”罗舒亚说,“您不用算了。但我得说,去妓院不是个好习惯。我承认,二十八天是不怎么样,可至少法国没蒙受太大的损失。要知道我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

    “是的,是的,没错。”罗舒亚的插嘴点燃了迈克尔的怒火,“投降总有理由,对吧?反正会有美国佬万里迢迢跑来送命,填补欧洲战场的大窟窿。我有许多战友死在法国,那会儿您和您伟大的法兰西勇士在哪儿呢?给德国人擦鞋子、敬礼、怂恿女人?然后等战争一结束,就满街追打德国俘虏,剃光那些女人的头发,押着她们游街?……”

    “迈克,”昆尼西站了起来,“请你、请你不要再说了——”

    他看起来异常痛苦,浑身害冷似的哆嗦,呼吸急促,蓝眼睛里汪着水,一闪一闪地颤动。“你回来了……很、很好,我、我、我挺高兴。不过,今天,我实在、实在很累,抱歉,请回去吧……”说完,他就冲上楼梯,逃一般地离开了。罗舒亚赶忙追了上去。迈克尔留在客厅,明亮的客厅像个阴冷的地窖,他气恼地坐在原地,脑中一片干涸的空白,不知道是该恨混蛋法国佬,还是该恨他自己。

    第72章-迈克尔在混沌的情感中度过了煎熬

    迈克尔在混沌的情感中度过了煎熬的一个礼拜。礼拜五,下班后他就冲向火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前往慕尼黑的车票。然后发现除了护照和钱包什么都没带,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无所谓,他站在晚风中等车,夕阳染红远处的群峰,疲惫的德国人几乎个个面无表情。

    到慕尼黑已经晚上八点,这时候去敲门,穆勒一家说不定会报警。这一窝胖乎乎的邻居总是对昆尼西的事情过分热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个个看迈克尔不顺眼。迈克尔找了家旅店住下,洗澡后躺在床上,脑袋沉重地合上眼皮。法国人,他想起罗舒亚的脸,装腔作势的、欧洲人的嘴脸,明明看不起美国人,偏要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假象。法国人特别会来事儿,似乎有人轻蔑地提起过,可能是蒂姆……“见了德国兵就赶紧敬礼,那个怂样儿!你们见过几个起来反抗的法国人?他们也好意思唱《马赛曲》!‘前进,祖国儿女!快奋起,光荣的一天等着你!’……”

    可昆尼西喜欢罗舒亚,不是吗?他们看起来很是亲密。罗舒亚握住昆尼西的手,黑眼睛闪着光。他挺会照顾人的吧?咖啡,茶,客厅里舒服的沙发、地毯,装饰壁炉的小零碎……照片!对,那些照片……昆尼西穿着登山服,他们去爬山了吗?那座什么少女峰?……他们还一道去游览新天鹅堡,昆尼西会给他讲路德维希二世的传闻吗?那位才华横溢的国王是个同性恋者。罗舒亚想必给了昆尼西一个不错的答案,比如,“我不在乎。”再比如,“我也是同性恋。”也有可能更加完美——“我爱你。”

    我爱你。昆尼西说过这三个词,四年前,深冬的夜晚。“我,”他指指自己,英俊的脸上带着点儿痛苦,又带着点儿难堪和委屈,“我——爱——你”。

    男人之间怎么能产生爱情呢?迈克尔当时真是吓坏了。如今回想起来,他只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昆尼西那种表情,可怜地望着他,试图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迈克尔却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还把他赶去三楼。他难道不清楚吗?昆尼西经常做噩梦,在沉睡中惊恐地抽搐。迈克尔?费恩斯真是个超级混球,他活该下地狱……被架在火上炙烤,做成魔鬼的晚餐。不,也许魔鬼都嫌他的肮脏……

    回去吧!一个声音响起,回去,回美国去,不要再打扰昆尼西的生活。这是个好办法,回去,回到美国,独孤地苟延残喘。几十年后,世界大战胜利纪念日,迈克尔?费恩斯中士将获得一枚勋章,用以表彰他顽强的生命力。他换上当年的制服,去参加庆祝活动。人很多,垂垂老矣的士兵,吵闹不休的年轻人,音乐,横幅,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国防军的田野灰军服,胸口佩戴着铁十字勋章——卡尔?冯?昆尼西,他也来了!身边影子似的跟着那个法国佬……

    “迈克。”昆尼西说,伸出手。这么久没见,他的头发已变成了浅灰,眼睛依旧清澈。虽然上了年纪,他还保留着当初的英俊。有些女孩好奇地凑过来,“您以前是飞行员吗?”

    “卡尔的身高,做飞行员可就太委屈了。”罗舒亚笑眯眯地拿出本相册,“你们看,我的卡尔是不是漂亮极了?”

    “我的卡尔”,迈克尔泛起一阵酸涩,昆尼西明明应该是他的大学生……谁让他放弃了呢?然而,对昆尼西来说,迈克尔的逃离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他看上去那么精神、整洁,一望便知得到了良好的照顾。该死的,迈克尔叹口气,摘下那枚新勋章,“喏,”他把勋章别到昆尼西胸前,铁十字的旁边,“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