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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Chapter 44 . 第一天

    Chapter44.第一天

    “亲爱的,要不要买车上的什么食品?”

    手推车咔嚓咔嚓的路过列车走廊,面带酒窝的和蔼女士一如既往的推开包厢门,笑容可掬的问道。

    雷古勒斯放下手里的报纸,望了眼对面的女孩:“想吃糖吗?”

    安塔尔丝靠在窗户边,头抵着斜纹窗帘遮盖下的玻璃,视线顺着不断被风吹到玻璃上的雨丝朝远方看去,什么也没说的摇了摇头。

    雷古勒斯停顿一下,朝手推车女士歉意的笑笑。后者并不介意,笑眯眯的合上他们的包厢门,继续推着叮叮当当的小车朝前走去。

    伦敦最近的天气可不算好,虽然温度稍稍回温,但那只是将大雪融成了细雨,天气阴霾的不见丝毫光亮,雨丝将整座城市洗的冰凉。早晨来到国王十字车站的时候,空荡荡的过道里水汽散发,就像是走在飘渺沉浮的云端。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很快从伦敦倾斜的雨丝里冲出,拖着长拉拉的躯体,朝天光明亮的北方驶去。

    安塔尔丝依旧靠着玻璃,太阳穴边的皮肤随着列车的哐当哐当而微微发麻。

    雷古勒斯手里的报纸长长久久的停留在同一页上,少年盯着指下的文字,看了许久,眼眸不抬道:

    “安尔,是他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

    安塔尔丝眼里浮光掠影。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他和我们是不同的。他迟早…迟早会同我们分崩离析。我告诉过你的。”

    “这不怪你,也不怪我。”

    少年望着手里没有熨干而稍稍被擦掉一点的油墨,嗓音低沉。

    安塔尔丝的视线从淋的淅淅沥沥的世界滑过,安静的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沉默一会,轻轻垂眼:

    “…我知道。”

    “我比谁都清楚。”女孩扯扯嘴角:“但那不代表我就不难过。”

    雷古勒斯的手指沾上油墨,污秽的黑色染上他白玉无瑕的指节,少年沉默不语,黑发旁是雨丝隔着一扇窗在他的余光里画出凌乱的曲线。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妹妹的眼睛:“不要意气用事,安尔。”

    他说:“多少人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我希望你能分得清楚轻重。”

    顿一顿,继续道:“你是一个布莱克。”

    安塔尔丝缓缓闭了闭眼。

    “哗啦”——

    包厢门再次被人轻易的拉开,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挤入这节小小的包厢,头发和长袍上带着雨腥气,脸庞被雨淋的发亮。

    “嗨,雷尔,布莱克。”

    罗齐尔依旧操着那只虎牙,咧开嘴和双胞胎打招呼。在他身后,拉巴斯坦、埃弗里、赛尔温鱼贯而入。

    “嗨,埃文。”

    雷古勒斯客气的同他们笑笑,往座位里面坐了些,为他们让出空位:“假期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他们当然过得很热闹了。”拉巴斯坦随意的在安塔尔丝身边落座,偏过头,黑色的眼瞳里露出一丝戏谑:

    “雷尔,恭喜。又赶走了一个纯血叛徒,真是——哇哦。现在家里的空气怎么样?是不是霎时清新了不少?”

    雷古勒斯神色不明的望向他。

    “啪”——

    身旁的安塔尔丝猛的拉开窗户,过路的寒风裹挟着彻骨冰冷的雨点,顺着敞开的空隙哗啦啦甩了拉巴斯坦一脸。

    少年被浇了满脸的水,他抹了一把脸,皱紧眉头看向女孩:“嘿!”

    安塔尔丝的脸上也被雨水打湿,两颊边的鬓发黏在白皙的脸庞上,浅灰色的眼瞳淡的像是漂浮在玻璃窗上的水珠。

    她站起身,面无表情:“我去一趟盥洗室。”

    说着冷冽的站起身,用脚蹬开拉巴斯坦占地的长腿,冷冷的挤了出去。宽大的袖口被灌进来的冷风吹的噼里啪啦,差点扇在拉巴斯坦的脸上。

    埃弗里和赛尔温见状隔岸观火的嘲笑起来。

    罗齐尔则是看了看安塔尔丝冷冰冰的背影,将手里提着的猫笼子扔向拉巴斯坦:“少说两句会死吗?”

    “嘁…”

    拉巴斯坦堪堪抱住猫笼,不爽的撇撇唇角,倾过身体啪嗒将窗户再次关上。

    列车上热热闹闹,重新开学的孩子们兴奋不已的谈论着假期发生的趣事,火热的氛围与一墙之隔的阴霾外界格格不入。

    安塔尔丝沿着窄狭的过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已经路过了好几个盥洗室,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只想离那个逼仄窒息的包厢远一点,越远越好。

    窗外的阴沉像是幕布似的落进列车里,盖住那些燃烧的煤油灯的光线。

    安塔尔丝眼里越来越黑,又路过一节包厢的时候,没有拉门帘的门窗里映出一个少年乌黑的发梢。

    女孩脚步微顿。

    她侧过头,果不其然看到斯内普正独自霸占着包厢,低着油腻腻的头颅,正在研究手里的魔药学书。

    安塔尔丝眨了眨眼,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去的地方。

    她挤挤脸上的微笑,扒拉开斯内普的包厢门,在少年写满戒备的目光里非常自来熟和不要脸的款款落座少年对面。

    “嗨,斯内普学长。”女孩满脸假笑:“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介意。”言简意赅。

    “哦别这样。”女孩可怜巴巴的看他:“你一个人占据一个包厢也太奢侈了些。”

    “那又如何?”斯内普哼了哼,放下手里的魔药学书,眼神黑黝黝:

    “不知道布莱克小姐这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别告诉我——我可没兴趣知道。”他抬起手挡住女孩的话:

    “我只希望你可以高抬贵脚顺着走廊再走走,我想斯莱特林里愿意和你共处一室的蠢货可有不少。”

    安塔尔丝脸上的假笑收得一干二净。

    她嘶嘶着:“一个假期没见,斯内普学长还是这么刻薄。”

    少年真情实感:“多谢夸奖。”

    “不用客气。”女孩阴沉沉的玩着手指:“不过容我提醒你一句,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过人之处。”

    她慢条斯理的朝周围看了看,又优雅又恶毒:“你那位红头发的格兰芬多朋友呢?大概也是被你的刻薄赶跑,所以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的,对吗学长?”

    斯内普手里的书啪地一声合上了。

    他在安塔尔丝得意洋洋的视线里眯起了眼,苍白的嘴皮子翻了翻,不甘示弱:“那你呢?布莱克小姐?”

    “我听说圣诞节假期里你的那位蠢哥哥终于离家出走了?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许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同我分享你此刻的愉悦心情?”

    安塔尔丝:“……”

    列车稳稳当当的驶过湿漉漉反着光的轨道,雨点微弱的吸附在玻璃上,逐渐滑落成膨胀的线条,小桌上的煤油灯灯芯微妙的闪了闪。

    安塔尔丝被折服了,她叹口气,向后靠在软垫靠背上,神色疲倦的闭上眼:“好吧,抱歉,我不该那样说的。让我们停止互相伤害吧,盟友。”

    “谁是你盟友!”

    斯内普恶狠狠的瞪她,从头到脚写满了拒绝。却也没再赶她出去,只是喷出一股鼻息,同她一样向后靠去,重新翻看手里的书。

    狭小的包厢里安静了一会。

    半晌后,脸色蜡黄的少年翻过手里的纸页,头也不抬的嘟囔道:“…我也…抱歉。”

    安塔尔丝愣了愣。

    她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少年死死盯着手里的书,黑发盖住他的大半张脸,油腻成丝丝缕缕的头发下偶然露出他的耳朵,上面绯红成片。

    女孩噗的一声,咧开嘴笑:“没关系的——”

    列车已经冲出了伦敦,遥远的天际线外终于不是阴雨绵绵,向北迁徙的云层里露出棉层似的微光,盖在连绵的群山阴影上方,那片阴影由远及近,渐渐稀释出浓绿的色泽,厚重的植被上残留着积雪,在逐渐干净的日光里微微闪耀。

    安塔尔丝疏懒的继续靠着玻璃:“没关系的——盟友。”

    “闭嘴!”

    斯内普恼羞成怒。

    列车停靠在霍格莫德车站时,已经是傍晚了。

    安塔尔丝在路途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被斯内普用书脊硬邦邦的戳醒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能睡的人。”

    少年顶着一张蜡黄的脸,大鼻子皱着,看上去嫌弃坏了。

    因为没有睡饱,安塔尔丝看上去有些阴郁,她沉着眉眼坐在原地,缓了好久才逐渐清醒。

    天色已晚,冬天的日光格外昏暗。安塔尔丝侧头去敲了眼窗外,只见站台外又开始起雾,树木隐藏在朦胧不堪的黑色里,傍晚的微光透过树梢交错过的空隙,绿幽幽的,像是魔咒的光。

    苏格兰也开始下雨,无声无息的,就沾湿了窗户。

    真讨厌。

    安塔尔丝揉揉眼睛,赌气似的掏出魔杖哼哼哈哈的给自己身上打满魔咒,裹紧领口和袖口,像某种缩着身体的小动物,沉沉郁郁的跟着拿行李的斯内普走出包厢。

    走廊里人来人往,各个学院的院袍摩肩接踵。

    斯内普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她的亦步亦趋,于是见鬼似的回头瞪她:“你为什么还不回你自己的包厢?”

    “…要你管。”

    安塔尔丝干巴巴的回答,只要一想起回去看到拉巴斯坦那张阴阳怪气的脸,她就烦躁的胃疼。

    斯内普是真的快被她烦死了,他紧靠着走廊边,左右扫了扫过路的人,压低声音威胁她:“离我远点!”

    “…哼!”

    她果然离他隔了好几步的距离,顺着人流朝车厢出口走去。

    离出口越近,窗外窸窸窣窣的雨声就越清晰,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头落地,毫无重量又隐隐约约的声响。

    斯内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车厢里。安塔尔丝戴上自己的兜帽,无精打采的等待着前面的人下车。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着混入她的耳畔,其中一个声音格外清晰且熟悉——

    “嘿,鼻涕精!你连开学都不洗头发吗?”

    ……

    安塔尔丝原本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

    前方堵塞的人群又少了几个,女孩被推着走下车厢,入目是被夜色笼罩的站台,延伸在前端的列车车头顶灯将金红色的灯光分散开来,从左到右照到人身上,像是画了一条分界线,连夜色里的雨水都被分割成半。

    詹姆·波特带着自己的朋友们,耀武扬威的挡住斯内普前进的路线。炽热的光亮和混沌的黑暗同时笼罩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一半光辉如太阳,一半模糊于阴影。

    为首的少年格外得意,他伸出魔杖戳了戳斯内普的肩膀:“怎么不见伊万斯和你在一起?哦,我忘了——你们吵架了哈哈哈!”

    他笑的眼睛都没了:“猜猜伊万斯今天在哪个包厢?就在我们隔壁!怎么样?鼻涕精?我说过你是赢不了我的!”

    斯内普面色不善的抽出魔杖:“滚开!”

    “哦,鼻涕精,过了一个假期,你还是没有学会礼貌。”另一个声音响起,在静悄悄的雨水里渗透着浅淡的漫不经心。

    西里斯·布莱克的半张脸被车灯照亮,优秀的眉骨和鼻梁在强烈的对比下更显深邃,他伸手随意搭住波特的肩膀,魔杖在手里吊儿郎当:

    “也许我们应该好好教教他,你说对吗,尖——”

    他的话没有说完。

    几步之遥,一个女孩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斯内普身后,兜帽上的雨珠不断滑落,黑发收在兜帽里,偶有白亮的反光。牛奶般的脸庞上有些湿润,睫毛又密又长,挂着的小雨点像是被切碎的钻石颗粒,冷冷发光。

    西里斯脸上的戏谑和嘲讽潮水般的退却。

    他收回搭在波特肩上的手,站直身体,面容英俊的像是古希腊的雕像。

    雕像望着女孩张了张嘴:“…安尔。”

    安塔尔丝沉默的抬眼看他。

    半分钟前他懒怠恣意的模样还印在眼底,他和波特站在一起,亲密的像是对手足兄弟。

    她当然知道这半个假期以来他都呆在哪里——整个纯血界都知道——他在波特的家里,和詹姆·波特生活在一起。布莱克家讨厌了波特这么多年,没想到结果还真如此。

    真是天大的笑话。

    安塔尔丝看着他。少年黑色的长发微微沾湿,眼眸深灰明亮,收回的那只手垂在身侧,渐渐收拢成拳,另一只手还松松握着魔杖。明显的——毫发未损,安然无恙。

    若无其事,一如既往。

    他们都不在乎。

    一直以来,在乎的,就只有她。

    安塔尔丝垂下眼,睫毛上钻石似的雨珠粒粒分明的坠落。她面无表情的抖抖兜帽上的雨水,就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扭头就走。

    前方的灯照有些刺眼,女孩踩着积洼的路面,走的毫不犹豫。

    绕过喧闹的站台,东北方向泥泞的石土地面上,依旧停泊着数十架黑峻峻的不知道被什么拉着的四轮马车。

    安塔尔丝猜测雷古勒斯此时应该在整个车站的找她,她揉了揉被雨打湿的眼睛,站在马车路边,等待雷古勒斯。

    雨水细微,很快淋湿了她的整个身体。防水咒收效甚微。

    女孩望着脚下的地面,蹭了蹭软靴上的泥土,巫师袍潮湿的贴在身体上,冬日的夜风吹过来能冻的人瑟瑟发抖。

    她收紧了双臂,脸色苍白的闭上眼。

    却突然,耳边风声消弱,雨点打在身上的轻薄重量消影无踪。

    怎么回事?

    安塔尔丝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雨水渐渐的世界,只不过,头顶上,多出了个什么东西,将她与淋漓的小雨隔开。

    她猛的转身,身后那人始料未及,她差点撞进那人的怀里。

    “!!”

    入眼是属于男生的清隽的下巴,还有青筋微露的白皙脖颈,被包裹在刷白的衬衫里。领口系着非常标准老实的领带,领带下端埋在深咖色的毛衣里,在巫师袍的遮盖下露出胸膛的小小一片。

    离得太近了,近到安塔尔丝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很淡,像是山泉溪涧。

    是莱姆斯·卢平。

    女孩瞳仁收缩,大脑反应上来之前,已经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大步。

    视野开阔起来,她站在雨里,看到卢平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木纹手柄的雨伞,刚刚就试图遮盖在自己的头顶。

    少年措手不及,堂皇出声:“安——布莱克小姐。”

    安塔尔丝冷淡的看着他。

    即使在这样泥泞而潮湿的环境里,少年看起来也还是干干净净。他举着伞,面庞温润如玉,绿褐色的眼眸缓慢眨了眨:“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把这个给你。”

    他说着,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伞轻轻倾斜过来,盖住安塔尔丝的头顶,任由自己暴露在暗灰色的夜雨里。

    安塔尔丝原地不动,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他手里的伞。

    卢平依旧这样举着伞,手臂伸直,站的离她尽可能的远,是真的在安全距离之外。

    他连兜帽都没带,细密的雨线刮过他的发丝和眉眼。他的眼里像是淋进了水,声音混杂在吵吵闹闹的世界里。

    “还有…我想解释,有关双面镜的事情。”

    他的脸色更白了些:“我很抱歉,那是个误会。我不知道…他们会将它当成圣诞礼物…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只是…”睫毛轻颤:“只是那太贵重了,我觉得…应该还给你。”

    雨声潺潺。

    安塔尔丝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眼神。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少年逐渐被打湿的身影,等了一会,轻轻歪头:“说完了吗?”

    好几辆马车咔哧咔哧的从他们身边经过,溅起的泥水扫过他们的余光。

    卢平眼眸缓缓放大,攥着伞柄的手指微微发紧。

    女孩像是有些不耐烦的压了下眉头,伸手干脆利落的推开他的伞,侧过身,半边脸庞上,漆黑的眼尾冰冷上扬。

    她扫过他,现学现卖:“离我远点。”

    ……

    开学之后,陆陆续续的又下了几场雨,将霍格沃茨圣诞期间积存的雪堆融化了大半,只有塔尖的瓦片上还盖着融融的白雪,像是细腻的白沙颗颗粒粒的。

    天气在逐渐变暖,庭院、廊桥、钟塔和密林都像是被重新填图了色彩,剥去冰雪和霜冻,渐渐露出斑斓而温暖的底色。

    城堡里一天比一天热闹,大家终于舍得从被壁炉烤的暖呼呼的休息室里走出来,三五成群打打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