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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品展

    香料团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中忙碌着成长着。告别了高中生涯的学习方式,无数的疑问开始在我60的□□里絮状漂浮,时不时地来个冲刺,让我的身心不得安宁。蒙克式的呐喊音频高了点儿,我就得找个适合自己的音域抒发抒发。所以如果非要说个为什么,只好归因为减压卸负求个survive。表达是个方式选择的问题,在我看来无非文字,音乐,绘画。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比如外科大夫会不会用手术刀体现内心,警察会不会通过暴力实现信仰的某种美学原理等等。有些东西,比如情绪,囤积得多了得找法子释放,一开闸就失了控。写啊画啊唱啊,自然而然地沦为了方式。我也就顺应着趋势,想着流了就畅了,堆着怕失火。

    我的抒发方式是文字输出,染莹经常一脸迷茫地哼着小曲儿……最让我困惑的是汪妙,莫非背英文单词是最减压的方式?看着她密密麻麻的生词释义例句,我提问的时候就几乎是崩溃的,而她的回答则让我垮掉得更彻底:机械性记忆容易让你忘记周遭,你会麻木。但麻木一定是不好的状态吗?想想麻药给你带来的不痛苦。只要你认定这种麻木的时效性有限,你心里的那抹亮光就永远支撑着你……这么远大的理想我是没有的。我们系就是无休止地读书和分析,咀嚼别人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哈哈哈,我的人生过于风平浪静,别人的波澜壮阔可以让我扬帆启航…

    有时候再使劲儿想想,我以后赖以生存的唯一方式估计就是输出。不然想不出别的方式可以支撑我的存在。爱情吧,好像早就开头结尾地经历过了,确切说来,是在自己脑海里无数场地演绎过。身边的优秀男生都拉来做了遍主角。我得不断输出榨干自己,得益于已经干瘪的身心,像爱丽丝一样缩小通过瓶颈,再像爱丽丝一样输入某种potion,膨胀再输出。这样不断往复直至生命终结。

    我在“人生的意义”上耗神过多,现阶段基本总结出自己的存在原因:不断输出才有可能让自己看到没有那么真空的存在。不断输出是在通知自己高频地被需要。这种心理驱使下的存在会被放入一个不被先行考虑的分类。输出的方式可有声可沉默可工笔可泼墨可长情可烟火那么多那么多……有时候会突然兴奋起来,将坐姿抛之脑后,仰天长笑,于是在后脑勺的凸点与墙某个平面发生碰撞之际,常是闭眼看见金星闪闪,但绽放那部分延伸的虚线,无疑是□□。

    周末香料团去看美术系的年度作品展。我们第一次进入这座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建筑。正门立着个雕塑,是个写实的女孩儿形象,裙袂飞扬得恰到好处,纱裙质感表现得当,玻璃钢也能表现得如此轻盈,让人叹服。我们几个边啧啧称赞边仔细打量塑像面部,然后把目光汇合到正聚精会神的染莹脸上,两个形象自然贴合,再看身段儿,玲珑浮凸,身高居然都差不多。“老实交代,染莹,什么时候去做的雕塑模特儿啊?”染莹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和塑像的高相似度,结结巴巴地说:“别瞎说了,我的行踪你们还不知道啊?”没有破绽。我们仨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美女雷同。

    没有别的解释,我们把诧异放到一边,步入展厅。一楼的展厅写实的写意的都各式框起,挂在空旷的展厅里。正对大门的是两幅巨型写意山水,左侧挂着油画版《溪山行旅图》和《雪山萧寺图》,看来是范宽的铁粉;右侧是一列波普作品,各种国外名牌标签拼接成故意白写的中国文字;……香料团非艺术系成员从左侧开始浏览,边琢磨边窃窃私语,生怕旁边的美术生听了去拿来当笑柄。有点儿绘画基础的汪妙俨然专家模样儿在旁边解说,主要针对技术方面的扫盲:你们看这幅画是受到了印象派的影响,主要表现光感,并不追求形式上的准确……

    染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一个动物相关的系列作品,最后到一幅画前站定,久久没有挪步。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跟她耳语:“这么沉醉啊?”染莹没有看我,眼睛仍有些半闭地盯着画面里那只白鲸,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即刻被那一汪静谧的蓝抓住。

    之后我在染莹的博客里读到她在这些画作照片下的的观后感:“你看,这像是一个修了很多轮回得来的缘,为什么似曾相识?这是我们在某个时空交错过的原因。前世来生之间的这段人类用“我们”这个代词覆盖。之前你可能是那只踽踽的熊、那个修行的士、那只断了翅的蝶、那只一生忙碌只为“储”存的松鼠、那只生性绵软为情困的企鹅、那只饱尝颜值诟病却丝毫没有焦虑的鳄、为了爱甘冒僭越之罪的那只蛐蛐儿……我肯定是这头悠游的鲸啊……这样就可以解释看到它时我会突然落泪,闭眼时就能感受到它状态的原因……”

    回想起当时我们站在画前染莹闭着眼的样子,泪水从她卷曲的睫毛中美好地浸透出来。这个画面恐怕才是这个画展上最成功的作品。染莹猛地抬起雾蒙蒙的双眼盯着那幅画很喃喃自语:“脑海里没来由升起一个旋律,大提琴的如泣如诉唤起某种似曾相识……”我没有那么敏感的触角,便由她带着体验,不去打断这种不似正常说话的咬文嚼字。有时候自我分析,可能是热衷于和染莹这样的人相处,我的内心才渐渐丰富细腻起来。

    “章岩!你在这儿呢?!不好意思啊系上有些事儿耽误了,迟到了一会儿。”突然出现的梁凉给大家的沉浸划上了休止符。我们转身才发现章岩不知什么时候立在身后。梁凉继续着不同于和我们日常的浅笑嫣然:“你们也在啊?章岩这个动物系列是不是特别棒?一定能拿下优秀作品奖……”原来这个作品系列《续》的作者“他山之石”就是章岩。染莹莹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像是要从某种情绪中脱身。我们不再搭言,疾步走开。我们沉默地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气氛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估计染莹还没有从画展的沉浸中完全走出来,我也就不声不响地配合着这种情绪留白。

    再后来,染莹的文章评论区出现了一条仿佛别有深意的留言:“目前我们这个“人”段在客观上无法拓展,前半截的一撇没能惊鸿,后边儿那一捺可得划拉得隽永绵长些?敛着炽热,使之温暖悠久。现在有手握紧,有口良言,有情不滥。否则来世你若惊慌失措地被打捞起认出那双眼,张着牙舞着爪瞪着眼儿想用对方能理解的表达方式叙述之前的故事也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