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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这可太尴尬啦,格洛芬德尔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周围的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全都转向他,直盯得他背后的汗毛都颤栗起来。

    “别胡说……”他下意识地否认,但嗓子里却像有一把火一样,燎的他唇干舌燥,声音沙哑。

    但他真的能完全否认吗?这也不太实际,罗迷莫斯和坦率之间当然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她似乎也没有多么费心去遮掩自己,事实上她亲口说过——以一种任谁听了都不会信的口吻——格洛芬德尔对她的意义无可替代。

    然而另一方面,格洛芬德尔怀疑罗迷莫斯的脑子有点毛病,可能是因为她受了魔苟斯的影响,也可能是她天生如此(格洛芬德尔私心希望是前者),无疑她是个精分。对罗迷莫斯来说,喜欢一个人和用尽手段将其折磨的心力交瘁这两件事好像可以毫不冲突,如果你非要说这也是一种表达爱的方式,那格洛芬德尔觉得自己真是消受不起。他倒宁可罗迷莫斯对他更冷酷些,别带一丝多余的所谓感情才好,他也好能硬下心肠将她完全看做一个敌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地被吊在半空中。

    总之,像罗迷莫斯这样的怪胎,无论是承认自己喜欢她,或者承认她可能喜欢你,都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像你说的那样,”格洛芬德尔有点呼吸困难,“你们现在还没了解到罗迷莫斯是什么人吗?她‘喜欢’什么人恐怕就像一个孩子喜欢刚到手的玩具,只是纯粹的新鲜感,一旦厌倦了,就随时可能将其丢弃。她既没有责任感,亦缺乏同理心,根本就不会像爱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去爱谁。”

    “是这样。”埃尔隆德说,“不过我也不是让您和她共度一生啊。就算只是一时兴起的热情,既然她几天前还能在您坠下山崖时跟着跳下去,总不会突然一下就态度大改对您的事完全漠不关心了吧。”

    以罗迷莫斯那反复无常的性子,格洛芬德尔觉得这还真的很难说。

    “你想怎么做?”他问,不自觉地皱紧眉头。

    “您也注意到了吧,虽然罗迷莫斯嘴上说放我们走,实际上一直派人监视着我们,阴魂不散。”埃尔隆德快速朝身后撇了一眼。在他们不远处,一对乌鸦正停在树杈上,红豆一样圆溜溜的小眼睛紧盯着精灵们。“既然这么关心我们的情况,那我干脆直接亲自写信告诉她,让她知道个清楚好了。您要是信任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格洛芬德尔当然相信他,先不说埃尔隆德是图尔巩的后人,而且虽然他们迄今相识的时间并不很长,格洛芬德尔也已感受到了埃兰迪尔之子的聪敏果决,尽管还是在罗迷莫斯这里栽了跟头……不过那毕竟是你没被她坑过一回都不好意思说认识她的罗迷莫斯。

    于是埃尔隆德在小屋里找到纸笔,伏在桌面上借着月光奋笔疾书起来,说是要写信,其实只能算是张字条而已。他写的很快,不出几分钟就抬起头,拿着纸条走出屋,径直朝罗迷莫斯的眼线们走去,其中一只乌鸦在他靠近时快速地飞离了树梢,但另一只没有动作,而是居高临下,满怀警惕地望着他。

    埃尔隆德略微欠了下身,对着一只乌鸦,然后伸手扬起那张纸条。

    “我们有话对黄昏领主说。”他说,“请帮我们传达这些消息。”

    这画面有一点滑稽,但几秒过后,那只乌鸦落在了埃尔隆德面前稍矮一些的树枝上,伸出腿让他把字条绑在上面,随后就振翅向西飞走了,而另一只重新落在了高高的树杈上,默默地注视着精灵们。

    出于礼貌,埃尔隆德刚才写信时格洛芬德尔并没有凑过去看,直到这时才随口问了一句:“你写了什么?”

    “我说我们在这里陷入了困境,需要她的帮助。”埃尔隆德言简意赅地答道。

    “就这样?”格洛芬德尔有点惊讶,“固然罗迷莫斯与魔多可能貌合神离,但也还算不上朋友吧。指望她会对我们大发善心可不是什么靠谱的事。”

    “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提河流和堤坝的事情。”埃尔隆德说。

    “那你指的所谓困境是什么?”格洛芬德尔奇道。

    埃尔隆德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我跟罗迷莫斯说,”埃尔隆德难得有点局促,“您从悬崖上掉下去时不小心撞到了头,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格洛芬德尔:“……”

    这有点太扯了,格洛芬德尔一时连该摆出什么表情都想不出来。笑也不成,气也不成,最后他就只能板着脸,几次张嘴又合上,才挤出了一句话。

    “这样拙劣的借口,她是不可能上当的。”他说,“那一整个晚上我们都待在一起,她知道我没有受伤。”

    “不是所有伤都能从表面上一眼看出来,还有的伤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过了一阵子突然发作也很常见。”埃尔隆德说,“至于罗迷莫斯能信多少,那就得看您的魅力了。”

    “她不会信的。”格罗芬德尔再次重申。

    但罗迷莫斯正如精灵们所期望的那样来了(除了格洛芬德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看见罗迷莫斯),而且赶来的速度非常快,精灵们在月上梢头时寄出了信,而在转天刚过正午的时候,有着鸦黑色巨大羽翼的迈雅就远远地出现在了西方的空中。

    她和她的鸦群们像是裹挟着雷电的乌云一般声势浩大地从天边席卷而来,在格洛芬德尔眼里简直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精灵们的上方,然后她又是那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身后的黑翼收去,她一下子就从小恶魔变成了个小天使似的。

    罗迷莫斯微蹙着眉抚摸了一下肩膀,就是她之前受伤的地方,随后她抬头看见了格洛芬德尔,眉头就皱的更紧了。

    “我收到了信,埃尔隆德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这是真的吗?我竟然一点也没注意到,你——”

    她的话头打住了,因为旁边的精灵们围住了她,不约而同地齐齐握住剑柄。这么近的距离,罗迷莫斯是真正意义上的“插翅难飞”了,何况为了尽快赶过来,这次她的身边没有任何黄昏之地的士兵跟着。

    “……看来是没什么事。”她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四周,顷刻间就面色如常了,甚至还戏谑地挑了下眉毛,“下次想让我过来,直接说你想见我如何?”

    “这不是我的主意。”格洛芬德尔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就是不想见我。”罗迷莫斯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让人很难分辨出她的故作抱怨里有几分是真心的。随后她就扭过头,不再看格洛芬德尔而转向了埃尔隆德,“那就是你有事要求我了?说说吧。”

    埃尔隆德不悦地抿了下唇,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情打无谓的嘴仗,直接开门见山道:“打开能伊亚斯堤坝上的咒语是什么?”

    “咒语?”罗迷莫斯眨了眨眼,随后竟然轻笑起来,“哦,你是说那句月之如尼文吧?看,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吗?无论什么时候技多都不压身,多一门学问总不是坏事。”

    “我受教了。等我回到林顿,一定尽心学习。”埃尔隆德咬牙切齿,“不过现在就只能请黄昏之主亲自打开闸门了。”m.

    “说的是。”罗迷莫斯赞同地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能让我答应你呢?”

    “没什么好处。”埃尔隆德说,蹭的拔出了剑,“但要是不答应的话,可能有很大坏处。”

    罗迷莫斯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又看向了站的离她远远的赫茹迪尔:“你和这些精灵站在一样的立场上?如果我不照他们的话照做,你会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看着他们杀了我吗,赫茹迪尔?”

    赫茹迪尔瑟缩了一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如果我死了会有什么后果吧?幻境解除,奥克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入这里;没有我,索伦不会再对人类手下留情,你的族人们首当其冲。不过这些对你都无所谓了对不对?毕竟你已经瞒着希烈丝决定偷偷跟精灵走了,你知道你母亲不眠不休地找了你多久吗?你连她都不在乎了,就更别提我和你的其他族人了。”罗迷莫斯恶毒地眯起眼睛,“但愿你在外面勇敢地抗击魔多时还能记得,你是踩着你族人的尸骨,沐浴着你族人的鲜血在战斗。”

    “可以了!别逼那个孩子了。”格洛芬德尔喝止了她,“我们不想伤害除了和魔多之外的任何人,我们也不会杀你。可是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打开水坝的闸门?”

    “这不是我在逼他,而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选择。”罗迷莫斯说。

    “如果你愿意稍微当个好人,他就不用做这个选择了。”格洛芬德尔有点暴躁地说,“你总是想逼人做出选择,然后看着他们左右为难来以此取乐,但要不是你故意设局,他们本不用这样两难。”

    “我不否认你们的挣扎的确带给我很多乐趣。”罗迷莫斯说,“但没有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选择吗?这可未必,活着本就要面对不停的选择与舍弃。天真的是你,格洛芬德尔。不如这样,我再问一遍那个问题,少数人是否该为多数人牺牲?”

    “你再问一万遍,我的答案也不会变。”

    “很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就在灰鸦河干枯的老河道中下游,有几十户东夷人在那里安居乐业,他们的人数只不过百十人,比不上伊瑞詹的几十分之一,他们也只是普通的百姓,没有丝毫天赋或其他什么特别之处,总的来说就是一些存不存在都对这个世界乃至我这个小地方都毫无影响的人。一旦我同意即刻开闸放水,他们的一切财产乃至生命就会在几小时内全部被冲垮而不复存在,但伊瑞詹成千上万的精灵却可能因此得以获救。尽管如此,按照你的回答,他们的生命也不比几百个普通人类更有价值。因此,我拒绝打开水闸。”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还是真有这回事?”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下游探探路啊。”罗迷莫斯摊开手。

    格洛芬德尔和埃尔隆德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然后和其他人一起陷入了沉默。精灵们的剑有的还在指着罗迷莫斯,但她全然不顾,满脸自在地走到了一边,果然,所有人都像木偶一样僵在原地,没有人来阻止她。

    “这……”过了好一会儿,埃尔隆德终于发出了尖锐到有些变音的声音,“这简直太荒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