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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拈花一笑两重天

    不远处传来一片如擂鼓频击般急促的脚步声,声音里夹杂着滔滔怒火,犹若火云邪神驾着烈焰飞马向乔伊然等人袭来。

    倏地,突听一道破空裂锦之声,带着浓浓的寒煞之气迅速爆窜在人群之中,以万夫莫敌之勇逼退周遭所有人,直指向神情怅然的胤禛,“小子,拿命来!”

    胤禛目光陡然凝聚成刀,觑了那人一眼,嘴角莞尔起一抹冷讥的笑。此刻他正郁结难耐,恰好想与人大干一场,故而不躲不闪,超然若仙的站立不动,双眼微米,似笑非笑之中略带些许出尘之意。

    这样的笑容,明明是大战在即,却让人感觉不出一丝紧张,反倒有种闲适的惬意,让人不禁意间就会联想起陶渊明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所勾勒出的桃园景致。

    然而这样的泰然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看着胤禛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处,胤祥早已慌了神,想也不想奋身冲上去维护。可还未容他出手,阿部宽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来人截在了丈许之外。

    乔伊然在旁观战,不由得心中大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阿部宽,身手竟如此了得。

    一柄腰间软剑,柔如绢,韧如柳。寒光一闪,变作无数剑雨铺天盖地向那人罩去。

    那人利爪如刃,碎石如尘,却终不敌阿部宽如急雨般的攻势。眨眼之间,周身至少被刺中近十下,且招招都在筋脉穴道之上。如若不是阿部宽无伤他之心,此人只怕已经重伤瘫痪,成为残废了。

    感叹之余,倏见久在一旁未有出声的康熙缓缓走到胤禛身边,瞄了他一眼,折扇不自在指节上连敲了三下,眼底滑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愠色。

    “住手。”

    一个年纪轻轻,相貌堂堂,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几乎与康熙齐声喊出,且声音里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震慑全场。

    阿部宽与那人同时收手,分别撤回到康熙与那年轻人身边。

    然那人原本一身完好的衣衫却已破烂不堪,样子甚是狼狈。年轻人蹙眉,睨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目向康熙等人巡游去,在乔伊然处停顿了片刻后,复又回落到康熙身上。

    谁会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不在紫禁城的金銮宝殿里好好地坐着,反倒跑到这市井小街里瞎转悠起来呢?

    只是康熙一双似睁非睁的亮睛毫无表情的望着他,望的他不由得心悸起来。再加上方才阿部宽那一手漂亮的剑法,自是不敢小觑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帮人。

    年轻人笑嘻嘻的上前抱拳道:“在下禄东盛掌柜曹诺懿,方才家叔因其师弟在擂上被人暗算,重伤昏迷,一时意气,激愤了过头,误以为是老先生旁这位公子所为,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这人的笑容看起来很假,假到你根本不觉得他在笑。可这不是让乔伊然觉得他讨厌的地方。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人随即而来,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眼睛,没有惊艳,没有敌意,更没有非分之想,就这么看着,直直的看着,充满审视地看着,看的她浑身不舒服。

    康熙诧异地瞥了眼身后的乔伊然,口中却还是进退得宜的沉声道:“我们倒是无妨,只是若是世人皆像令叔这般,一张嘴就喊打喊杀,取人性命,是不是太有些不将咱们的大清王法放在眼里呢?”语气虽然平淡,却自有一番威严。

    曹诺懿嘴角暗暗抽搐了一下,忙不迭假笑道:“先生教训的是,在下回去一定禀明父亲,严管门风。”可他看康熙的眼神又哪像受教的样子。未几,目光复又偏转至了乔伊然处。

    乔伊然还未出声,胤祥则先忍不住呵斥道:“喂,臭小子,你的狗眼往哪儿放呢!有你大白天那么直勾勾盯着人家正经姑娘看的么!”横身拦在了乔伊然与曹诺懿之间。

    可如果乔伊然能够选择,她反倒情愿胤祥一声不吭的站在自己旁边,让曹诺懿继续看下去。至少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仅只曹诺懿一人的目光,而现在让她觉得窘迫的却是全场的目光,“胤祥啊,胤祥,你做事怎么就不先多权衡一下了!”乔伊然顿时有种被雷劈的感觉,一脸说不出的苦笑。

    曹诺懿咯咯笑道:“兄台误会了。在下对这位姑娘并没有恶意。在下只是好奇这位姑娘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将狮王天青令交出来。”

    一语既出,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此女子在登青台倒之前从未接近过登青台,此刻又怎会手握天青令呢?难道是她身旁那个力战禄东盛,救下红衣女子的青年夺了给她的?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又落到胤禛的身上。

    然而胤禛自康熙那一眼三击之后,深知康熙已有不悦,故一早敛眉沉目,锋芒尽藏,只是惟独收不住那颗一直牵挂“芯儿”的心。当众人的目光再次齐聚到他的身上的时候,他唯一在意的有且仅只有“芯儿”一人。

    “芯儿”怯怯的被收藏在沈清泉的羽翼之后,像一只娇弱的雏鸟,目光盈动欲泣地深深望着胤禛,眼中接连闪烁着伤痛、疑惑、质问和祈求。

    祈求?胤禛不禁冷笑。她竟然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楚楚可怜的来求他?难道连她也以为他是盗天青,博红颜浪荡子么?胤禛别过头,看向天。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却全是她灵动无双,晶莹澄澈的眼。他忘不掉她,忘不掉她梨花带雨时犹若江南烟雨的凄美。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拒绝她,更是此生唯一一次见她哭。这次他还要让她失望么?

    良久,胤禛深吸一口气,复又重重的吐出,眼中难得的柔情顿时烟消云散,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之中透着一份让人心寒的凉薄,且就这么冷酷凉薄地向乔伊然逼视而去。

    乔伊然旋即敛眉扬唇,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尽灿烂,也极尽的讽刺心酸。

    一路行来,她的眼里就只有他,可他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如今他看她了,目光却是这般极具威胁性。他逼她交还狮王天青令,可笑的是她收藏这破烂令牌,不过是为了帮他护住心头所爱。

    未几,乔伊然目光黯淡,却不卑不亢地带着她一贯恬静地笑容,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来到人群正中。

    这是一个身材纤长修美,目光深蕴恬淡的稚气少女。她不算美,是那种将她放在人海中,若不留心去看,绝不会被轻易发现,可一旦发现,又便再无转视能力的女子。这样的她就好像盛开的罂粟,无时无刻不隐含着让人毁灭的诱惑。

    “阁下真是好眼力。适才那么混乱的场面,竟能发现狮王天青辗转来到我这里。小女子佩服,佩服。”一升一降两声“佩服”带着面上毫不掩饰的讥诮,瞬间搅浑了乔伊然眼中那池深远无波的湖水。

    曹诺懿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早些将狮王天青令交还,也好让大会尽早结束才是。”

    “还?!当然要还。”乔伊然忽然冷笑道:“只是不知曹掌柜想要小女子怎么还?还给谁呢?”

    “当然是还给我们禄东盛了!”

    “凭什么!揭下天青的是我们昌丰年的人!天青凭什么给你们禄东盛!”

    “哼,你们偌大的昌丰年,连个男人都没有,竟然派个女人出战!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你们说什么……”

    昌丰年的人一时群情激奋,禄东盛的人也不甘示弱。双双叫阵,俨然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

    乔伊然笑了笑,“曹掌柜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双方都说这令牌是自己家的,我到底该将此物归还到何处呢?”

    曹诺懿早看出此女子是站在昌丰年那边的,如今又听她这么问,更是清楚她无意归还狮王天青令的本心,脸上的笑忽然变得阴鹫了起来,“姑娘你可别忘了你这狮王天青令是怎么得来的!”

    威胁?乔伊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容里竟是邪佞的狂傲,“那曹掌柜倒是说说看我这狮王天青是怎么得来的?”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孩童般纯净安详的脸上散发着鬼魅罗刹般的狂乱,瞬间封杀了曹诺懿周遭所有退路。

    曹诺懿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以这样压倒性的姿态给压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心中的冷颤仍未消退,双唇不争气地哆嗦着,强撑道:“登青台被毁之时,这狮王天青令本在我禄东盛手中,是你趁人不备,重创我师叔,硬从他手中将令牌夺了来的。此时此刻,你若不将令牌交还于我禄东盛,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你敢!”胤祥踱步欲前,却被康熙的纸扇轻轻拦住了。“皇……”胤祥一时口快,差点暴露了身份。幸亏“皇”字刚出口,太后就拽了他的衣袖,笑容艳艳打断道:“别急,这丫头自有分寸,你们都在旁边乖乖站着看就好了。”狡黠的目光对上康熙深沉如海的眸子,这海深的眸子里瞬间漾起一丝玩味的兴致。

    与此同时,冲动易怒的曹观泰得闻乔伊然才是伤自己师弟的罪魁祸首,忽然大怒道:“跟她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且先让我得住她,废了她武功,也让她常常数十年心血一朝被毁的感受!”一语落地,飞沙走石,曹观泰一招“铁画银钩”旋即便向乔伊然琵琶骨扣去。

    乔伊然看的很清楚,曹观泰在冲出来杀她的那一刹那,曹诺懿眼底不自的扬起了意料之中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的诡谲。

    原来他早就知道重伤霍万亭的是乔伊然。先前不说,一来是想借曹观泰试康熙等人的底,看看胤禛身边这些人到底是路什么人。二来是想当着众人的面,一步一步逼乔伊然交出狮王天青令。而这两点,他都做到了。只是他也很好奇,方才在登青台倒之时,乔伊然是怎么光凭一条红菱废去他师叔武功的。他说什么也不相信以乔伊然的年纪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功,百丈之外杀人于无形。

    然而,当他亲眼看见乔伊然在须臾之间,以破竹之势,死死扼住曹观泰咽喉之时,他怔住了。如此奇快的身手,肉眼竟不可察觉,且她用的还是他们本门的鹰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