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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二十三章绛魂雨(一)

    晃动光影下,一只小巧的折扇静静地躺在了覆布上。

    “这…这是何物?”

    知茶捧着此物,甚是不明就里。

    她仔细看去,接而发现那扇柄上还系着两根赤色流苏,流苏垂挂在覆布一端,正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这扇子…是何人之物?为何…”

    “为何藏在如此隐蔽的地方?”

    她一手拿起折扇,一边就着光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看这纸缘发黄,似已有些年月。”

    “若是长姐之物,该不会如此陈旧,而她…”

    “又为何将一把折扇藏进这破琴之中?”

    女孩不解地打量过手中物,倒并未发现不妥。她缓缓展开折扇,定睛看了去…

    眼前的扇纸虽已泛黄,但夹杂金箔的纸面依旧泛着熠熠微光。纸上细腻描绘着深秋的红枫山景,山景的右上角,一轮朝日正从山涧冉冉升起。山间,两只形似凤凰的兽鸟栩栩如生地腾飞于空中,而离凤凰不远的空白处,则题写着诗句与留名。

    女孩不紧不慢地读上了诗句:

    “熙风…雨霁西坐…”

    “韶月…自怜景深。”

    “枫涧…蓄待朝日…”

    “青鸾……长衔苍明。”

    诗图与赤色的流苏交相辉映,依稀可探持物者的高雅品味、对未来的分外期许。

    “长姐……并不爱眀艳之色……”

    “这字迹,亦非她的手笔。”

    女孩的目光在字里行间饶有兴致地品味了起来。

    “这字迹甚是俊逸挥洒,好生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一边努力寻思着,一边又急忙看去了落款处。

    “墨…墨冬?”

    “这王府中,可有这般奇怪名字的人?”

    “况且这落款之人的名字小巧秀丽,十分潦草,与题诗风格甚为迥异,倒像是随兴添加上去的。”

    茶茶出神地看着,来来回回的目光又落去了工整的字间…

    “这“风”…与“凤”两字…似有几分熟于飞白的神韵…?”

    “飞…飞白?”

    霎时,有什么东西闪现进了女孩的脑中。

    “难…”

    “难道…?”

    她想起那精于书道,工诗善文的男人,慌忙再次上下确认了起来。

    在与脑海中,童年时那男人数次在自己面前挥洒的运笔所对照后,她此刻已是深信不疑。

    “这诗句,虽刻意用行书书写,但字迹…倒确确实实…是王爷早年的字迹。”

    “那这墨冬…又是谁?”

    女孩心中的好奇越发强烈起来。

    “熙风…韶月…”

    “朝日…凤凰…”

    这熟悉而又似有关联的字词一遍遍入眼,女孩凝聚的瞳孔中,似有什么东西渐渐扩展了开来……

    “熙…”

    “韶…?”

    那一夜,因被自己没收了如意而愤然哭泣,蹙眉厉睁的圆瞳历历在目、越发清晰…知茶微启着唇口,不禁涌上了满怀恐惧。

    “她…”

    “她难道是……”

    “他的…”

    “哐当”一声,女孩手中的灯笼滑落在地,寂静的空气一瞬划破,女孩不由浑身一颤。

    “我…”

    如被棒喝当头,她攥紧手中物,又抓住了往事的浮木。

    “往年,长姐与我书信之时,曾多次嘱咐我,让我对韶华不应过分苛责……”

    “那时,我不解抱怨,这家中,不仅爹爹,甚至连长姐,都对这丫头甚多偏心。”

    …

    “我…甚至,甚至让韶华去撮合长姐与周子沛之事。”

    “我…”

    “我…为何没有早一些看出来?”

    “我、我怎如此…?”

    女孩着急无助的眼中,后悔的泪水已打起了转。

    “在狄若颜说起那如意之事的时候,我…我就应该想明白了。”

    “什么罪臣之女,什么寄人篱下。”

    “这一切,都是爹与那人…为避人耳目、掩盖真相,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根本…她根本…”

    宛如禁忌的话语还未出口,她捏紧了手中折扇,顿生凝噎……

    “长姐久居此地,不可能不发现此物,而她全然不动声色,只对我旁敲侧击,竟全是为了我…”

    …

    “对,对了…如此说来,那墨冬…?”

    一番含泪惘叹后,她慌忙又将目光落到了落款上。

    “古人皆说,墨为玄色,而冬…”

    “冬则有“言冬之气和则黑而清英也。”之说。”

    “所以这叫墨冬之人,多半…为持扇之人。”

    此刻女孩心中的谜团已抽丝剥茧,越发清晰起来。

    “而这持扇之人…应就是这屋子的居者,已故侧妃…”

    …

    “宁…宁玄英?”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儿时之事,依稀只记得大人们曾说过,这女人诞下一双儿女后,不久便病逝它界了……

    “但…”

    “作为太子生母的她,人尽皆知…她诞下的是一双龙凤…”

    “若…当年,她出产了一双女孩,那…”

    “那当今太子殿下又是…?”

    豆大的汗珠从女孩的额头上颗颗冒了出来。就在她脊背发凉,越发惶恐之时,门外突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娘娘?!”

    “娘娘您可在里面?”

    …

    “是、是芙宜那丫头的声音…”

    知茶一怔,瞬从千头万绪中抽离出来。她慌忙将折扇揣进怀中,拾起灯笼,接而整理好衣衫,向门口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

    “娘娘,奴婢见您进屋后许久都未出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侍女满脸担忧,委屈嗔怪了起来。

    “我…我没事…”

    “一间旧屋子而已,我能有什么事?”

    茶茶故作镇定,轻舒了口气道。

    “不过,我瞧了瞧,这屋子里空空如也,东西…大致早已被长姐移去了苍南斋,倒…”

    “也没什么可看的。”

    她若无其事说罢,接而便将手中灯笼塞回了芙宜的手中。

    “我们回去吧。”

    “但是娘娘,您真的…没有觉得不妥?”

    芙宜的余光从那倒地的旧琴上若有所思地移回,跟上茶茶的脚步,已是觉察到她微妙变化的神色。

    “没有…没有…”

    茶茶拖长了语调,安抚着这害怕的侍女,面中却分外无奈。

    芙宜惶恐点头,苦笑半晌,接而便不再多问,扶过了茶茶的手臂…

    …

    “娘娘,近日院中杜鹃已至花期,这一片绛色…配上这明月…”

    “可真美呐……”

    侍女仰头感慨既出,茶茶微仰起目光,方舒缓了方才的几分忐忑。

    “是呐…”

    她心不在焉地赞叹,思绪却又开始神游起来。

    “所以,爹如此着急定下婚期,而在我入府后,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各种说辞留她在身边。”

    “多半…是他作为父亲,为弥补内心的愧疚吧……”

    对于那男人的用心良苦,她一时间竟有了些许同情,只是这一丝同情还未停留片刻,某些难言之隐又满上了心头…

    …

    “但…若我……”

    “若我就此放手、成全了他们父女。”

    “往后…他可会告之韶华真相?而韶华那丫头得知了真相,可会…”

    “可会将长姐之死的经由告诉他…?”

    想起自己与侍女两小无猜的幼时,后又因妒怨和私欲而越发不受控的颐指气使,重责苛难,茶茶满心难安起来。

    “我…”

    …

    “我又该怎么办?”

    千回百转的矛盾怅于心头。知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中…

    …

    她迎风欲醒,欲看一眼那寄托了隐晦爱意的如意,于是停下脚步,手伸进袖中摸索了起来…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不解地侧过了头。

    却是茶茶发现此刻袖中空空如也,而那物件已不见了踪影。

    “方、方才…”

    女孩慌乱了神色,慌忙翻遍了全身。

    就在她一无所获时,她突而想起,今夜宿于若颜房中时,自己与她亲密耳语,那男人突推门而入…

    “那时…”

    “那时确是我忘了…”

    想到这里,女孩彻底慌了神,她丢下莫名疑惑的侍女,提上裙摆,一路向住所小跑了去…

    …

    果不出其所料,待月色消沉,天色微白。苍南斋外男人已抄手而来…

    他不顾上前请礼的侍女,径直推门而入…

    待他踏进屋中,知茶跪在地上的身影早已静候了多时。屋里所有人屏气凝神,低头不语。茶茶黯然的垂目中,只有这男人徘徊前后,投来了阵阵厉色……

    “王知茶…”

    他缓缓打开话匣,垂下了淡漠的目光。

    “本王…”

    “念及你父亲,对你一再隐忍。”

    “而你…”

    “却一而再,再而三…”

    …

    “毫无…悔意。”

    男人斟字酌句的厉语让知茶垂泪。而里间的纱帐后,那立于漩涡中心的小女孩含着泪,偷看着堂外的一切,亦难平复心中的五味杂陈。

    “就算再低末的下人……”

    “进了王府,也…”

    “算是本王的人。”

    “你将她们视如草芥,可…”

    男人侧过了微眯长眸。

    “曾问过本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