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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初见

    轮船靠岸倒是极顺利,下船的人也极多,拥挤的人群一下子鱼贯般涌上码头。好在行李拿得少,宋景年拎着一个小箱子顺利挤下渡轮,稳稳当当踏上了码头。

    天气极好,阳光普照,清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海面上微波起伏,像是被什么人搅拌过一样,甚是好看。

    只见宋景年身着一身笔挺的乳白色西服,佩着海蓝色丝绸领带,裤管笔直自然垂到鞋面,他一手插西裤口袋,一手拎包,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傲娇样。

    都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此话有几分理,他这留了几年的洋学,虽鬓毛不及斑白,遇人搭讪这乡音到底是没变过,上海的确是好,宋景年心里暗暗叫好,细细感受着微风带来的大上海的气息。

    “MrDuke,I’mastudentofSaintMary'sschool.Theheadmasteraskedmetofetchyou,pleasefollowme.”乔薇雪英文流利,和洋人杜克交流也是极为愉快通畅。杜克是英国领事馆的人,也是圣玛利亚学院的洋人顾问,此次来华,学校便派英文较好的乔薇雪来码头迎接他。

    听见一甜美的声音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宋景年涌上一阵熟悉之感,睁大了眼睛细细看向声音的来源。

    仔细一看,是一极甜美的女子,瞧起来也不过十八余岁,脸是鹅蛋型,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天生生在脸上一样,楚楚动人来形容似不为过。

    再往细里了看,只见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置于胸前,穿着青蓝色的校服上衣和一条藏青色长裙,一双平底皮鞋锃亮,正落落大方和外国人交谈。

    乔薇雪巧笑着领了杜克先生走出码头,民主自由的新潮思想也洗礼了中国的青年学生,宋景年望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颇有些欣赏起中国的新女性来。

    黑色的轿车徐徐驶进了大院子,待车身完全进入后,守门人重新将大门阖了上。正直好春,院子里花园的牡丹最是灿烂,碧蓝的天倒映在池水里,分明是静止的水,只是天上的白云动着,看似池水也动了一般,悠悠荡荡。外面一圈白色的围栏围住了大院,守门人直直的站着,长久未动。

    车子稳稳当当在一幢楼前停下,宋景年下了车,扶着车门望着眼前这栋楼,一座三层的西式的别墅,圆形拱窗,高挑门厅,转角以石砌成,尽显气派。记忆中的家就是这副肃穆的样子,到处都是冷硬的面孔,寻不着一丝绵软。

    宋明达这时候只是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虽说犬子不成器,到底还是父爱切,再忙也取了空等着宋景年回来,妻子薛友梅在边上陪着,她的心里是愈发的切切,毕竟宋景年是她的独子,耗了一身气力也只管宠溺着。再侧边的沙发上坐着宋景年的大哥宋景成与大嫂沈玲玉。宋景成是宋明达与前妻尹氏之子,尹氏病故后,宋明达续弦娶了前清江苏巡抚的女儿薛友梅,得子宋景年。

    宋景年到家时已是傍晚,坐了许久的轮船,只觉得有些疲惫,回家的乐趣倒是淡淡的。见儿子仆仆了满身的风尘,西装边角也压得参差不齐,薛友梅回身命了下人端了盆水来,只道给景年接风洗尘,宋景年草草撩拨了几下水应付了事。薛母又命厨房开饭,一溜子的饭菜端上桌,菜色倒是极好,在国外的确是吃不到这样好看的中国菜色,只是今日宋景年只觉得懒懒,面对这一桌的好东西,倒是打不开胃口。

    这一时期上海滩有三大名门,宋姓是其中之一,另两姓便是乔和沈,三大家族自上一代始便致力于发展实业,十年未出便组成了上海滩几乎整个华商企业,产业横跨洋行、工厂、出口贸易几大实业,此外也涉及了船舶修造业、机械制造业等重工业,近些年来,虽遭受到外国垄断资本的渗透和侵蚀,沈、乔、宋三家仍坐稳上海滩华商商界第一把交椅,实力可见一斑。

    三大家族也有佼有弱,算起来生意往来规模数沈家最大,另一端的乔家和宋家,皆有日趋衰弱的趋势。他宋家是轻易不肯垮的,也是拼了命地巴结着沈家以求发展,宋大公子宋景年的夫人沈玲玉,便是沈家的大小姐,沈家二小姐名唤沈妙珠,与乔家之女乔薇雪相交甚好。

    用过晚饭,在桌边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宋景年托了身体颇累便回了房,在楼梯口子上与宋景成相向遇见了,宋景成生性沉稳喜静,说话也是儒雅的腔调,年纪不过比宋景年略长几岁,形貌却比宋景年成熟稳重了多分,自幼失了母亲,他在宋家生活的脚步也是谨慎稳重。两人正互相看见了,宋景成走了过来,朝宋景年微微露出了个笑容,道:“本来说好大哥亲自去接你,实在没料到工厂临时出了点事,实在是抱歉了。”

    宋景年“嗨”了一声用力拍上宋景成的肩膀,道:“这有些什么!大哥忙便是,哪需浪费这些时间来搭理我。”

    宋景成见他倒不与自己见外,也是高兴,便又交代了几句:“路途劳顿,洗漱过了就去早点歇息。”

    宋景年点头:“我知道。”

    宋景成抬起胳膊肘指了指门外,示意还要出门:“厂里事多,夜里也不安生,刚来了电话我得走一趟,你好好休息便是。”

    宋景年边行边送了他出门,见大哥的车驶出大院方回了屋,宋景年三两步一走便进了房间,房间虽只有他一个人住着,却是极大,房顶天花板上有一盏硕大的水晶吊灯,本是每个小灯泡都是能亮的,边亮着边旋转很是好看,只是几年不用,这会儿再打开,却是坏了好几个,颜色也不如以前那样明亮了。

    宋景年从包中倒腾出一张请柬似的东西,摊开一看,原是百盛大剧院的演出门票,正是乔薇雪所在的圣玛利亚学院西洋音乐会,瞪了门票好一会儿,宋景年蓦地嘴角一笑,这一笑,倒十足像个痞子。(未完待续)